这日的贾府,似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纱,连那平日里最是耀眼的金碧辉煌,也仿佛带了几分朦胧的忧伤。凤姐儿告了病,王夫人亦觉力不从心,便将这家政大权,暂且交托给了三位佳人——李纨、探春与宝钗。
下人们私底下窃窃私语,都说这三位主子性情最是温和,不比凤姐儿的雷霆万钧。却不知,这一交托,竟交托出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
晨光熹微,探春端坐议事厅内,一缕朝阳透过雕花窗棂,轻轻抚上她坚毅的侧脸。一个婆子笑嘻嘻地递上单子:“三姑娘,这是环哥儿、兰哥儿学堂里的用度,请您过目。”
探春接过单子,明眸一扫,柳眉微蹙:“前儿不是才支过?怎的又来了?”那声音清凌凌的,似山涧清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婆子支支吾吾,眼神闪烁:“这个...历来都是这么着的...”
“历来如此,便是对的么?”探春陡然提高声调,眼中迸出火花,“莫非他们上学堂,是去吃金叶子不成?这开销,竟比琏二爷在外应酬还要惊人!”
李纨在一旁轻咳,柔声劝道:“三妹妹,何苦动这么大的气...”
探春一摆手,衣袖翩飞如蝶:“大嫂子别劝,今日我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转身喝道,“取账本来!全部的账本!”
当几大箱账本抬至面前,探春毫不犹豫地挽起衣袖,露出莹白如玉的手臂,毅然扎进了陈年旧账之中。这一翻,翻出了多少尘封的隐秘,翻出了多少被时光掩埋的不堪!
“呵!”探春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指尖点着一行字,“每位姑娘月例二两头油脂粉钱?可林姐姐用的胭脂,哪一盒不是特特从扬州捎来的?这钱,究竟落入了谁的口袋?”她的声音颤抖着,不知是气愤还是心痛。
宝钗轻移莲步上前,温言道:“这事儿我倒知晓一二。买办采买的俱是不堪用的,姑娘们只得自掏腰包另买。这银钱,怕是...”她欲言又止,眼中流转着了然与无奈。
探春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好哇!我说怎么府上开支日益庞大,原来是养了一群蛀虫!从今日起,这项开支一概免去!”
底下婆子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已然冷汗涔涔。
探春又翻过一页,气极反笑:“好一个贾府!每个季度采买二百把新扫帚?咱们这儿是天天开办运动会么?扫帚都能当作接力棒使了不成?”这话引得李纨忍不住噗嗤一笑,忙用帕子掩住朱唇。
宝钗温婉相劝:“三妹妹消消气,这些积年旧弊,非一日可除。”
探春却愈战愈勇:“不行!今日我偏要较这个真!”纤指再指一处,“每月采买三百斤蜡烛?咱们府上这是要夜夜举办烛光晚会么?”
老管家忙上前解释:“三姑娘有所不知,各房点灯...”
“点灯?”探春挑眉打断,“我昨夜特意巡视各院,十间屋子有八间空着却明烛高照!这不是浪费是什么?”她斩钉截铁道,“从今往后,各院蜡烛按需领取,超出的自己掏钱!”
这一连串变革如惊雷炸响,下人们噤若寒蝉,内心却叫苦不迭:这三姑娘看似温柔,较起真来竟比凤姐还要厉害三分!
改革之事如春风拂过贾府,探春却愈发兴致盎然。这日她漫步大观园,但见修竹依依,百花争艳,稻田碧波荡漾,不由得心潮澎湃。
“大嫂子,宝姐姐!”探春兴冲冲找到二人,眸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园中这些珍宝,白白荒废岂不可惜?不若分片承包给懂行的嬷嬷,每年上交收益,既省了养护开支,又能增收,岂非两全其美?”
李纨点头称善,宝钗却凝眉思索:“主意极好,只是若仅让少数人得利,恐他人心中不服,反倒生出事端。”
探春急切握住宝钗的手:“好姐姐有何高见?快说与妹妹听!”
宝钗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依我说,承包者自然得利,但也该从收益中分出些许,予未承包者分享。年终每人多分几吊钱,大家脸上都好看,也就无人说闲话了。”
探春喜得击掌赞叹:“妙极!宝姐姐果然思虑周全!”
翌日,大观园中张榜公布“承包责任制”,婆子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管竹林的祝妈第一个报名:“三姑娘!我最懂竹子!每年愿上交二百两银子!”
管稻香村的田妈不甘示弱:“我那稻田最是肥沃,愿交三百两!”
两个婆子竟当场竞标,看得宝玉目瞪口呆:“哎哟!咱们园子要改成集市了不成?”
黛玉远远望见,以帕掩唇轻笑:“这下可好,明日咱们起诗社,背景乐不是鸟语花香,而是讨价还价了。”
最是有趣的,是几个婆子为争一片果林,各自搬出靠山。这个说“我侄女婿的二舅是果园管家”,那个说“我连梦里都在嫁接果树”,惹得探春笑弯了腰。
最后还是宝钗出面调停,依各人特长分派片区,定下合理额度,方才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