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柳湘莲已然出手!快如闪电,猛如惊雷!他一把揪住薛蟠的衣领,那力道之大,几乎将薛蟠提离地面!紧接着,碗口大的拳头,挟带着无比的愤怒与鄙夷,狠狠地砸了下来!
“哎哟!”薛蟠惨叫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鼻梁酸痛难当,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他被打懵了,彻底懵了!“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头不知死活的蠢猪!”柳湘莲怒骂着,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每一拳都结结实实地砸在薛蟠的肥肉上,痛得他哭爹喊娘,满地翻滚。
“柳二爷!柳祖宗!饶命啊!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哎哟!疼死我了!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薛蟠抱头鼠窜,毫无招架之力,只剩下哀嚎求饶的份。
柳湘莲打得性起,飞起一脚,将薛蟠踹翻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嘴啃泥:“饶你?你满心龌龊之时,可曾想过饶过我?起来!给我跪下!”
薛蟠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好,对着柳湘莲“咚咚咚”地磕头,额上沾满了污泥与鲜血:“柳爷爷!祖宗!我薛蟠有眼无珠!我猪狗不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柳湘莲环视四周,目光落在那浑浊不堪的水洼上,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冷笑:“饶你?可以。去,把那洼里的水,给我喝干了!”
“啊?!”薛蟠看着那漂浮着烂叶枯枝、浑浊发绿的污水,脸都吓绿了,“爷……爷爷!这……这水喝不得啊!喝了会死的!”
“嗯?!”柳湘莲眉梢一挑,拳头再次捏紧,“不喝?那就接着打!打到你想喝为止!”
薛蟠看着那比砂锅还大的拳头,再看看那潭污水,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把心一横,眼一闭,趴下身去,如同牲口饮水般,“咕咚咕咚”地猛灌起来!那又腥又臭又涩的滋味,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冲入他的喉咙,恶心得他五脏六腑都绞扭起来,几乎要当场呕吐。
柳湘莲冷眼看着他那副狼狈不堪、痛苦万状的丑态,心中的恶气,总算出了大半。他嫌恶地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哼!今日暂且给你个教训!若再敢有下次,我定要你的狗命!滚!”说罢,决绝转身,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薛蟠瘫软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无处不痛,脸上五彩斑斓,嘴里那可怕的滋味萦绕不去。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如此悔恨,如此……痛苦!他挣扎着爬起来,牵着马,一步一瘸,一步一痛,如同丧家之犬,朝着家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踏碎了他荒唐的幻梦;每一步,都写满了他自取其辱的悲哀。
回到家中,薛姨妈和宝钗见他这般模样,吓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裂!
“我的儿!我的心肝!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天哪!这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快去报官!快去!”薛姨妈扑上来,抚摸着儿子肿胀的脸颊,泪水涟涟,心痛如绞。
薛蟠岂敢说出实情?这般的奇耻大辱,若是传扬出去,他薛蟠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他只能咬着牙,忍着痛,编造谎言:“没……没事!娘,您别担心!是……是骑马不小心,摔……摔到沟里去了!那马……那马突然发了性,把我掀了下来!哎哟……疼……快请大夫……”
薛姨妈半信半疑,那身上的伤,分明是拳脚所致,那嘴里的恶臭,又从何而来?但见儿子如此惨状,又不忍心再逼问,只得一边抹泪,一边忙不迭地吩咐下人去请太医,准备热水伤药。
薛蟠躺在床上,浑身疼痛,心中更是屈辱、愤怒、后怕交织在一起,如同毒虫啃噬着他的心。他恨柳湘莲,恨之入骨!可一想到那人冰冷的眼神和狠辣的拳头,那报仇的念头,便瞬间被恐惧压了下去。他只能将这苦果,混着那苇子坑的污水,一起咽进肚里。
而柳湘莲,在痛惩了薛蟠之后,深知薛家必不肯善罢甘休。他虽是痛快了,却惹下了麻烦。京城之地,已是不可久留。
他亦是性情洒脱之人,说走便走。临行前,特去寻好友宝玉告别。
宝玉见他来辞行,如同晴天听到霹雳,一把拉住他的手,眼中已盈满了水光:“柳二哥!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走?可是家中有什么变故?还是……还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我,我虽不才,也能替你分忧一二!”
柳湘莲见他情真意切,心中亦是感动,便也不瞒他,将痛打薛蟠之事,简略说了一遍:“……如此这般,我料那薛家必不肯干休,出去避避风头,大家都好。”
宝玉听了,先是愕然,随即竟抚掌称快:“打得好!打得妙!那薛大傻子,平日里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合该有个人好好教训他一番!只是……苦了二哥你,要为此远走他乡,漂泊江湖……”说着,那泪珠便滚落下来,仿佛要走的是他自己一般。
“宝兄弟不必如此。”柳湘莲心中暖融,反劝慰他,“江湖子弟,本就漂泊惯了。你且在府中,自己……多多保重。”他顿了顿,看着宝玉那多愁善感、为离别而伤怀的模样,终是忍不住添了一句,“……少惹些眼泪债吧。”
说罢,他拱手作别,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是那般孤傲冷绝,却融入了一片苍茫的暮色之中,渐行渐远。
宝玉立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肯离去。秋风拂起他的衣袂,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惆怅与感伤。
“走了……他又走了……这样一个磊落男儿,偏偏不容于这浊世……苍天啊,你为何总是如此残忍?总是让美好的事物,零落飘散……”他喃喃自语,忧思难解,又陷入了那无边无际的感伤之中去了。
偌大的贾府,依旧车水马龙,依旧繁华着锦。琏二爷的膝盖或许还隐痛,但已无人再提;薛大公子的猪头脸终会消肿,但那口污水的滋味,只怕终身难忘;而冷二郎柳湘莲,已踏上了漫漫江湖路,前路茫茫,吉凶未卜。
这人间闹剧,悲喜交集,爱恨纠缠,方才落幕,却又仿佛永无休止。正是:
痴心浪子错付情,招来拳脚相加报。
冷面郎君意难平,远走天涯避纷扰。
一腔愁绪凭谁诉,秋风瑟瑟苇萧萧。
人间多少荒唐事,皆因情痴妄念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