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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蜂腰桥畔帕牵情 潇湘月下门闭恨(第1页/共2页)

暮春的蜂腰桥畔,垂柳如烟,碧水含愁。林红玉倚着那冰凉的汉白玉栏杆,目光却似穿过了千山万水,牢牢系在曲折小径的尽头。那沉寂的心湖,早已被一个名字搅动得翻涌不息——贾芸。这名字在她唇齿间无声地滚了千百遍,带着微涩的苦与隐秘的甜。她不过怡红院里一个被晴雯、秋纹等“怡红F4”压得喘不过气的扫地丫头,卑微如尘,而他是贾家旁支清寒却挺拔如修竹的少爷。这念头本身便如蜂腰桥下湍急的水流,危险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一方半旧的素帕,仿佛要绞碎这无望的痴念。

“红姐姐,你在这里发什么怔呀?”小丫头坠儿脆生生的声音蓦然响起,惊醒了红玉沉沉的思绪。

红玉心头猛地一跳,像被窥见了最深的隐秘,脸颊瞬间染上了三月的桃花色。她慌忙收回远眺的目光,指尖却似被无形的线牵引,微微一松——那方素帕,竟如一只决绝的白蝶,挣脱了她的掌心,飘飘荡荡,向着桥下潺潺的流水坠去!

“哎呀!”红玉失声惊呼,那声音里裹着真切的慌乱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她的视线追随着那抹飘摇的白色,心仿佛也随之沉浮。那帕子并未随波逐流,而是被一缕调皮的微风托着,轻轻巧巧,恰恰落在了正踏上桥头、一身半旧青衫的贾芸脚边。

贾芸的脚步顿住了。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那方素帕上,又缓缓抬起,望向桥栏边那个满面飞霞、手足无措的少女。四目相接,周遭的柳浪莺啼、水声淙淙,刹那间尽数褪去,天地间只剩下彼此眼中那无声的、惊心动魄的雷鸣电闪。时间仿佛凝固,又似在这一眼中流转了千年。

坠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懵懂的大眼睛眨了眨。

“芸二爷!”红玉强抑着擂鼓般的心跳,声音带着微颤,却清晰地穿透了这奇异的寂静,“我……我那方旧帕子,方才不小心失落了,也不知飘到哪里去了,真真是急煞人……”她的眼波,如同沾了蜜的钩子,若有若无地扫过贾芸脚下的方寸之地。

贾芸是何等剔透的心肝?那眼波里的千言万语,他读得真真切切。一股滚烫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他弯腰,修长的手指拾起那方犹带女儿体温的素帕,动作郑重得如同捧起稀世珍宝。指腹不经意触到帕角微湿的痕迹,心尖也跟着微微一颤。

“哦?”他稳住心神,唇角漾开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意,转向坠儿,“说来也巧,我方才倒是在这附近拾得一方帕子。坠儿,你过来瞧瞧,可是这位姐姐失落的旧物?”他自怀中取出一方崭新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细棉素帕——那本是预备送与母亲的新物,此刻却毫不犹豫地递向坠儿。

坠儿接过那方崭新得毫无瑕疵的帕子,翻来覆去地看,小脸上写满了困惑:“芸二爷,您拾到的……是这般簇新的么?”

“正是。”贾芸的声音温和而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劳烦坠儿妹妹替我问问那位姐姐。若果真是她的旧物,便物归原主;若不是……”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红玉瞬间咬紧的樱唇,续道,“便送与坠儿妹妹玩耍了罢。”那“玩耍”二字,轻飘飘地落在这暮春的空气里,却重逾千斤。

坠儿懵懂地点点头,捧着那方新帕走到红玉面前。红玉伸出微颤的手接过,指尖拂过那簇新的棉布纹理,仿佛能触摸到帕子主人同样炙热的心跳。她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那崭新的质地硌着掌心,却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眩晕的暖意。

“坠儿……”红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迷惘,“乍一看,倒真像是我那方旧帕子……细瞧这经纬,却又新得这般陌生……”她抬起眼,目光越过坠儿的肩头,勇敢地迎向贾芸灼灼的凝视,那里面盛满了只有他能懂的情愫。“罢了罢了,许是我记岔了模样也未可知。这帕子,坠儿你既拿着,便留着顽罢。”她将帕子轻轻放回坠儿手中,指尖带着一丝恋恋不舍的流连。

坠儿捏着那方簇新的帕子,只觉得今日的红玉姐姐和芸二爷都透着十二分的古怪。而蜂腰桥下,流水淙淙,仿佛在低吟浅唱着一曲刚刚萌芽、注定要在暗夜里潜滋蔓长的幽微情歌。那方被“误认”又“赠出”的崭新素帕,成了这曲情歌的第一个隐秘音符。

暮春的慵懒气息弥漫在潇湘馆的翠竹深处。林黛玉斜倚在窗下的湘妃榻上,窗外修篁千竿,筛下斑驳的日影,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跳跃。她并非真的春困,是那少女情怀如春蚕吐丝,丝丝缕缕缠绕心间,结成一张又甜又涩的网,将她困在其中。目光掠过窗外青翠欲滴的竹叶,心底却幽幽浮起一个身影——那个总在脂粉堆里打滚、叫人又恼又恨的二哥哥。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悄然爬上心头,连那满目翠色,看在眼里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翳。

“妹妹!好妹妹!”宝玉那熟悉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清朗与亲昵,像一阵无拘无束的风,骤然吹散了满室的沉寂。他几步便跨到榻前,一眼瞧见黛玉恹恹的神色,那眉头便不由自主地蹙紧了,仿佛她的一点微恙,都能在他心尖上划出伤痕。“才用了饭食,怎么就歪着了?仔细积在心头,又该难受了。”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疼惜。

黛玉正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愁绪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切打断,心头莫名烦躁起来,像被什么小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她别过脸去,对着满墙的诗书,语气是惯常的娇嗔与疏离:“我自躺我的,何劳你管?左右不过是身子懒怠,骨头缝里都透着酸楚,歇一歇又碍着谁了?”那“谁”字咬得又轻又脆,却分明是冲着他去的。

宝玉见她小性儿上来,非但不恼,反而觉得那微蹙的眉尖、含嗔的嘴角,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韵致,挠得他心头发痒。他挨着榻边坐下,耐着性子,温言软语,哄劝的话儿流水般淌出来。黛玉起初还冷着脸,渐渐被他的痴缠磨得没了脾气,紧绷的唇角终于松动,一丝极淡的笑意如蜻蜓点水般掠过,瞬间点亮了那双含愁的秋水眸。

暖风熏人,情思浮动。宝玉看着眼前人比花娇、宜喜宜嗔的模样,脑海中蓦地跳出那日偷看的《西厢记》句子。书中张生对红娘的调笑之语,此刻竟鬼使神差地、带着一种得意忘形的亲昵脱口而出:“好妹妹!若是我能与你这位多情的小姐同入那红绡帐里……”他声音微顿,目光灼灼,带着少年郎不知天高地厚的炽热,“我怎会舍得让你动手去叠被铺床?”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如同滚油滴入了冰水!黛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随即又猛地涌上来,从耳根一直红透到脖颈,比那三春盛放的桃花还要艳丽灼人!羞、愤、急、怒……种种情绪轰然炸开!她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从榻上弹起,纤纤玉指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直指向宝玉的鼻尖,指尖因极度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你……好!好你个二哥哥!”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破碎的颤音,眼中瞬间蓄满了屈辱的泪水,“黑了心的!下流种子!你……你定是看了那些混账书,学了里头下作的话,如今竟……竟拿我取笑作乐来了!”巨大的羞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猛地一跺脚,“我……我这便去告诉舅舅舅母!看他们管不管你这无法无天的行径!”说着就要往外冲。

宝玉一听“舅舅舅母”四字,尤其想到父亲贾政那张冷肃的脸和沉甸甸的家法板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方才那点旖旎心思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惧。他几乎是扑上前去,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一把死死攥住黛玉的衣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好妹妹!亲妹妹!饶了我!千万饶了我这一遭罢!我该死!真真该死!我若存了半分欺侮你的黑心烂肠子,叫我明日就掉进那荷花池里,变个又丑又笨的癞头大乌龟!”他情急之下,赌咒发誓的话也说得颠三倒四,滑稽无比,“永生永世驮着那千斤重的石碑,沉在烂泥潭底,再不得超生!只求妹妹消消气,莫去告诉!”

这又狠又蠢又透着十二分真诚的毒誓,配上他那副吓得魂不附体的狼狈模样,竟奇异地戳中了黛玉的心。她本已盈眶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看着他那张因焦急而涨红的脸,那句“癞头鼋驮碑”的蠢话在耳边嗡嗡作响,一股又气又笑的感觉猛地冲上喉咙。她终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同冰河乍裂,春水初融。

“呸!”她啐了一口,方才的羞愤被这滑稽冲淡了几分,可心里的气还没全消,眼波流转间,竟也拈了一句《西厢记》的现成句子狠狠砸了回去,“我原道是个有出息的苗儿,谁知竟是个空有其表的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这一句回敬,既刻薄又精准,还带着点旗鼓相当的“书卷气”。

一场因书句而起的风暴,最终也以书句互戗暂时平息。宝玉赌了千般咒万般誓,才哄得黛玉勉强收起泪容,重新在榻上坐了。然而那“同鸳帐”三个字,却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烫进了黛玉的心版。方才那一刻的羞愤欲绝,此刻竟在心底最深处,悄然酿出一丝难以言喻、连她自己也不敢深究的隐秘甜浆。少女的心事,本就是这般百转千回,打是亲,骂是爱,急了便用那书袋里的典故做刀枪,你来我往,杀得个难解难分,却也缠得个密不透风。

暮色四合,将大观园染上一层沉静的靛蓝。宝玉才从潇湘馆那场又惊又甜的风波里脱身,心尖上还残留着黛玉含羞带怒的眉眼和那句“银样镴枪头”的回响。他脚步尚带着几分虚浮,仿佛踩在云端,唇角还噙着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傻笑。

“宝二爷!宝二爷留步!”一声急促又带着惶恐的叫喊如冷水般泼来。只见薛蟠身边的小厮气喘吁吁地狂奔而至,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调子,“快……快请二爷去!老爷……老爷在那边书房立等着您呢!火……火炭似的急!”

“老爷”二字,如同九霄雷霆,轰然炸响在宝玉头顶!方才所有的旖旎情思瞬间被劈得灰飞烟灭,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父亲贾政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庞、沉甸甸的戒尺、冰冷如霜的呵斥声……无数可怕的景象瞬间涌入脑海。他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老……老爷寻我?”宝玉的声音干涩发颤,一颗心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在蔓延:可是那日偷看杂书被发觉了?还是前日顶撞先生的话传到了父亲耳中?又或是……摔玉的旧账被翻了出来?他不敢再想,也顾不得体面,拔腿便跟着小厮跌跌撞撞地狂奔起来,一颗心如坠冰窟,在无边的恐惧里浮沉。

一路穿花拂柳,惊飞宿鸟。当他魂不附体、气喘吁吁地冲到那所谓的“书房”院门外时,预想中父亲严厉的面孔并未出现。院门大开,扑面而来的竟是酒肉的浓香和肆无忌惮的哄笑声!

“哈哈哈哈哈!我的好二弟!可把你给盼来了!想煞哥哥我了!”薛蟠那粗豪得意的大笑如同破锣般响起。他一身锦衣,满面油光,张开双臂,像座肉山般猛地扑过来,不由分说地将惊魂未定、双腿发软的宝玉死死搂住,浓烈的酒气直喷到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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