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琴声里有故事啊。” 李娜推门进来,发梢还滴着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手里却攥着束野蔷薇,花瓣上的雨珠像细碎的泪,折射着灯光,“刚才在地铁口看见卖花的老婆婆,她的竹篮里全是野蔷薇,说这花是今早采的,带着露水呢,想着霜降肯定喜欢,就挑了最艳的一束。”
她把花插进青瓷瓶,水流顺着花瓣滴落,在桌布上晕开小痕,忽然瞥见霜降伞骨上的刻字,指尖轻轻点了点:“咦?这字跟夏至砚台上的一模一样,你们当年是特意刻的对不对?”
“是三年前刻的了。” 霜降轻声开口,指尖拂过蔷薇花瓣,花瓣的绒毛沾着水珠,凉丝丝的,“那年端午,咱们在望江阁看晚霞,墨掌柜说,好砚台能留住墨香,好伞骨能撑起岁月,可到头来,不过是‘伞骨空留造虹雨’罢了。”
她忽然笑了,眼角却泛着红,像被雨水浸红的蔷薇花瓣,“就像当年我和殇夏在长江边约定,要一起看遍天下晚霞,从青城的望江阁到江南的秦淮河,结果呢?他成了夏至,我成了霜降,连当年的约定,都快被雨冲忘了。”
夏至的心像被雨泡软的棉絮,沉甸甸的却又轻得发飘。忽然想起前世那个雨夜,凌霜撑着油纸伞在长江边等他,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在她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她单薄的身影。那时他总说 “此去经年,定会归来”,可终究还是失了约,倒应了 “不复返” 三个字的沉重,像砚台坠落在地,碎得彻底。
“别光顾着伤感,吃块糖藕甜甜嘴。” 毓敏端着瓷碗进来,白瓷碗里的藕片码得整齐,上面的桂花糖霜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层金粉,“这藕是今早从老城区买的,孔里塞的糯米要泡足六个时辰,蒸的时候还得用文火,跟当年包粽子一个道理 ——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东西都得等。”
她给每人递了一块,指尖带着瓷碗的暖意,“墨掌柜说,这糖藕要配着热茶吃,甜而不腻,就像回忆里的好时光,得慢慢品,才能尝出里面的滋味。”
夏至咬了一口糖藕,糯米的绵软裹着桂花的甜香,还带着藕的清润,忽然想起凌霜当年在青城做的桂花糕,也是这样的味道 —— 她总在重阳前后做,用新采的桂花,拌着磨细的糯米粉,蒸好后在表面撒层糖霜,甜得恰到好处。抬头时正撞见霜降的目光,两人眼神相触,像雨珠落进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久久不散。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阳光透过云层,在雨幕中织出淡淡的虹,七色的光带轻柔地横在天际,正好落在那把油纸伞的伞骨上,泛着温润的光,竹骨的纹路被虹光映得格外清晰。
“快看!真的‘造虹’了!” 韦斌举着相机抓拍,镜头的快门声与雨声交织,“这可比我拍过的任何风景都美,虹光穿过伞骨的纹路,像把光织成了网,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
苏何宇也凑过来,指尖划过光影,那些光斑在他掌心跳动,“这虹光的角度正好,跟当年在望江阁看见的晚霞一样,都是把最柔的色,撒在最硬的骨头上 —— 你看这伞骨是竹做的,硬挺得很,可虹光一照,倒添了几分软意,像有了温度。”
墨云疏忽然起身,把那捆油纸伞一一撑开,青的像青城的竹,蓝的像雨后的天,粉的像初绽的蔷薇,伞面在房间里铺展开来,像一片彩色的云。虹光透过伞面,在墙上投下七彩的光斑,像把整个夏天的晚霞都搬进了屋里,温暖又明亮。
“当年在青城,咱们也是这样,把伞撑开晾在院子里,” 她指着其中一把绘着蔷薇的伞,伞面上的蔷薇是用朱砂画的,还带着淡淡的颜料香,“这把是晏婷选的,说要跟院外的蔷薇配成一对,开花时站在伞下,分不清是花映人还是人映花;那把绘着砚台的,是夏至挑的,说要刻上‘疏砚斋’的名号,以后带着它走江湖。”
晏婷看着那把蔷薇伞,忽然红了眼眶,指尖摸着伞面的花纹,“那年我跟邢洲吵架,就是躲在这把伞下和好的。雨下得特别大,他淋着雨跑来找我,头发全湿了,说要陪我看遍青城的蔷薇,从初春的第一朵到深秋的最后一朵,结果第二年就去了外地工作,跟我玩起了‘躲猫猫’,连个消息都没有。”
邢洲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耳尖都红了,“那不是年轻不懂事嘛,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更精彩,想赚了钱再回来给你买好东西,后来才知道,再好的风景,没人一起看,也跟白开水似的没滋味,连蔷薇开了都觉得孤单。”
柳梦璃的琴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这次弹的是《高山流水》,旋律里少了几分怅惘,多了几分豁达,像雨后天晴的天空,清澈明亮。弘俊翻到相册最后一页,是张集体合影:众人撑着油纸伞站在疏砚斋的院子里,蔷薇爬满竹篱,晚霞映红了半边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连风都带着欢喜。
“你看这张,” 他指着照片里的夏至和霜降,两人站在最中间,中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却都朝着对方的方向微倾,“当时你们俩还不好意思站在一起,是我硬把你们推到一块的,现在看,倒像是冥冥中自有定数,绕了一圈还是会重逢。” 这重逢,倒真应了 “背驰江湖可相逢” 的谶语。
霜降拿起那把刻着有 “霜” 字的伞,轻轻递给夏至,伞柄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淡淡的竹香,“当年你总说,伞要两个人一起撑才暖,伞沿的雨珠会顺着同一个方向滴落,可我偏不信,非要一个人走,以为自己能扛住所有风雨。现在才明白,有些路,再硬的伞骨,也抵不过两个人的体温,再大的雨也不怕。”
夏至接过伞,将自己的那把刻着 “夏” 字的伞与它并在一起,伞骨相触,发出轻轻的 “咔嗒” 声,像两颗心重新贴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
雨彻底停了,夕阳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给房间镀上了层金边,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变得可见,在光里轻轻飞舞。李娜把那束野蔷薇插进更大的瓷瓶里,放在窗边,阳光落在花瓣上,泛着温柔的光,“这样能多开几天,” 她笑着说,“就像咱们的情谊,不管分开多久,再见面,还是跟当年一样亲,连语气都没变。”
毓敏端来刚煮好的桂花糖藕,热气腾腾的,甜香漫了满室,带着温暖的气息,“快趁热吃,凉了就失了滋味,跟有些机会似的,错过了就没了,得抓紧才好。”
众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糖藕,聊着过往,窗外的虹渐渐淡去,可屋里的暖却越来越浓,像化不开的糖霜,甜得人心头发软。夏至握着霜降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带着经年未变的触感 —— 原来真正的情谊,从不是一路同行,而是哪怕背道而驰,也能在某个雨天,因为一把伞、一束花、一块糖藕,重新相逢,重新温暖彼此。这便是 “背驰江湖可相逢” 最真切的模样。
暮色渐浓时,众人起身告辞。邢洲扛着剩下的油纸伞,伞柄在肩上轻轻晃动,晏婷跟在他身边,两人有说有笑,时不时互相推搡一下,像回到了当年在青城的时光,连脚步都变得轻快。
柳梦璃和弘俊并肩走在前面,琵琶盒的带子搭在弘俊肩上,琴声的余韵还萦绕在耳畔,淡淡的,却挥之不去。墨云疏、沐薇夏、李娜、苏何宇、韦斌也陆续离开,留下满室的花香与墨香,还有未散的暖意。
夏至和霜降撑着那对分别雕着 “夏” 与 “霜” 的伞,慢慢走在雨后的街道上。路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两人的影子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的藤蔓,在地上蜿蜒。
“明天,咱们回青城看看吧?” 霜降轻声说,指尖划过伞面的蔷薇花纹,那些纹路已经被时光磨得温润,“看看疏砚斋的院子,竹篱上的蔷薇是不是还开得热闹,看看望江阁的晚霞是不是还像当年那样红,还有…… 当年没送出去的那封信,或许还能找到痕迹。”
夏至点头,把伞往她那边挪了挪,让她彻底躲在伞下,“好,” 他说,“还要带上这方砚台,带上这把伞,把当年没说完的话,没看完的风景,都补回来。咱们还要在疏砚斋的院子里煮茶,看蔷薇落进茶碗里。”
雨珠从伞沿滴落,在路面上晕出小小的圈,像时光留下的印记,也像未来展开的画卷,一圈圈扩散开去。
伞骨上的虹光虽已淡去,可那温暖的印记,却永远留在了两人心里。就像《雨辞》里写的那样,“伞骨空留造虹雨”,可只要心还在一起,哪怕雨停虹散,也能在岁月里,重新织出属于他们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