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返回庆天殿中时,晏麒已然归座,而毓宁公主却直到宫宴结束都没再露面。想到方才在偏院晏麒和毓宁公主所说的话,凌霜便不难理解她缺席的缘由,或许是因为她一时难以平复其难过羞愤的心情,亦或许只是不想再见到那个阻碍了她的赐婚的人。
虽然凌霜从不曾想到,自己便是晏麒心中属意之人,但事实既是如此,她就再不能坦然地自引为局外之人而认为自己与毓宁公主此时的烦恼毫无干涉。席间,当再面对晏麒对她举杯相邀同饮时,凌霜却难以如之前一般对他自然地回以会意一笑,只恐两心之意未必相通,倘若彼此错会,终将更惹伤心。
凌霜回想这一场千秋欢宴,出乎意料的事可谓一件接着一件:
本以为陛下偏爱赏梅,却见群臣争相以不在花时的莲花献贺来取悦君心;有心暗自费神寻出陛下口中那无意于君的佳人,直等见到晏姈姝献出观音舞而又悉得廊下莲花为赏赐,才惊觉满朝中不知陛下倾心于何人的竟只有自己;太后不吝溢美之词地引导着宗室亲贵们对晏姈姝大加赞赏,看来应是助陛下俘获芳心之举,可看陛下的态度又似不以为然;前几日还觉得毓宁公主投来的提防和嫌忌的眼光是她太过多心,怎料席间出去透个气的功夫,竟得知晏麒那神秘的心上人便是自己……
这些事挑动着凌霜的心弦,各种复杂的滋味萦绕在心头,使凌霜一时难以理清自己的情绪,只是尽量表现得冷静自持,而她神色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犹疑、失落、倦怠、无奈,尽都落在南容澈的眼里。
南容澈依旧含笑看着凌霜,目光中满是浓情的期许,温声唤道:“爱卿。”
殿中众人听到主君开口说话,瞬时安静下来,并循着他的目光将视线聚集在平朔将军身上,而她此时正自颔首沉思,竟没应声。南容澈于是又唤道:“凌霜。”
凌霜闻声抬头,正对上南容澈柔和关切的目光:“在想什么?”
“想陛下。”凌霜未及多想,鬼使神差地回道。却不知这句话听在不同的人耳中,自生成了各种领会。有的人暗笑这平朔将军真不愧是巾帼英杰、性情中人,大庭广众之下竟敢如此直接地向陛下表白情意;有的人则暗叹太后之言不假,这女孩子真是不能缺少母亲的教导,且看这随父长大的平朔将军,全无一点谨慎羞耻之心,口称思君,成何体统!
太后闻言,也不免现出惊异费解的神色,忙转向柔隐太妃以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她刚说什么?”柔隐太妃先向南容澈望了一眼,方低声向太后回道:“我也没听清楚。”
晏姈姝的脸色也怎么不好看,在两颊上晕染了一整晚的红莲之色一时间似被莲叶给掩盖了,嗔目看着凌霜,手中的丝帕因被掐得太紧,几乎要被指甲刺破了。晏夫人从旁握住女儿因过分用力而微颤的手,悄悄地掩在自己的袖子里。
晏麒望向凌霜的神情看似平静,却无从掩饰他眼底的紧张和落寞,他屏息定眸地望着她,仿佛一呼吸一眨眼之间便会失去什么。连靖远公也不禁讶然地看着女儿,却并不是怪她言语无状,而是为她言下的心意感到担忧。
周遭的各色眼光让凌霜顿感芒刺在背,而南容澈此时无比惊喜而认真的注视更让她觉得腮边红热犹如火烤,连着耳际肩颈也随之灼热起来,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实在太过惊人,心跳也不由地随之乱了节拍,只好又硬着头皮解释道:“今日既是陛下的千秋嘉辰,臣自无别事可想,唯愿陛下长乐无虞,福佑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