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发生让季长宁特别难堪的事。
离开时他说以后不要再见面, 要做陌生人,他是真想要一刀两断,结果没几天就打自己的脸, 好像一个笑话, 出了事他厚着脸皮回来求沈逸尘, 他没别的人可以求助了。
他已经做好了被嘲讽的准备, 也许会被拒绝, 也可能会被骂, 但沈逸尘说完可以回去后就挂断了电话。
所以他就回去了。
回去那天是沈逸尘的秘书来客运站接季长宁, 季长宁记得这人, 上次送文件时见到的也是她, 有礼而疏离地打招呼说:“陈秘书好。”
“你好,好久不见。”陈秘书微笑,继续说:“沈总这几天有事要忙, 没法抽出时间来接你,所以就让我过来了,你……就带了这些?”
她已经知道季长宁与沈逸尘的关系,也知道他即将开学, 之前疑惑沈总为什么要指定z大附近的房子的问题也得到了答案。
她看了季长宁后觉得他的行李太过简陋,不像出远门读大学的人。
季长宁只背着一个简单的黑色书包就来了,两手空空。
她还发觉季长宁变了很多, 眼神不像以前那么青涩,整个人沉淀下来了,像是突然间就成长起来,陈秘书猜测他遭遇了什么打击,他从一个男孩被速成为一个男人,季长宁沉默了很多。
季长宁笑的勉强, “来的比较急,我也没什么要带的。”
这是实话,他只带了开学报到需要用的资料,附加一套换洗的衣物,生活用品家里本来也没多出来的,而且要带的话还得坐长途搬过来,倒不如直接到宿舍后再买。
沈逸尘没过来让他松了口气,但又莫名紧张起来,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陈秘书点头,“好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跟我说,沈总说了让我照顾你,遇到不明白的事也可以来问我,就算是大学上的事我也可以帮忙解答,我也是z大出来的,说起来你得喊我一声师姐。”
“师姐好。”季长宁下意识说道。
她这样客气,季长宁感到些许不安,这是沈逸尘才有的待遇,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穷学生,但他只能低声说谢谢。
沈逸尘给他的,他接受就对了。
陈秘书没有把他送回尚景,而是去了另一套住所,季长宁看着窗外的景象感觉有些熟悉,他们路过了z大,然后一个拐角车子往地下车库开,他疑惑地看向陈秘书,陈秘书解释:“就是这里,离学校很近哦,你以后可以在这里住。”
季长宁的心抽了一下,他看着这幢几十楼高的住宅小区心情复杂,z大临江而建,他再没常识也知道附近的房子会很贵,“他说,沈总说让我在这里住吗?”
陈秘书想了想,谨慎地说:“没有,他只是让我带你过来,然后交给你钥匙。”的确没有明说以后季长宁就要在这住,但房子都买了,她估计沈逸尘是希望他能住在这的。
季长宁双手绞在一起,“噢……那学校的宿舍怎么办?”他们在报到前就按学号分配好宿舍,季长宁都把宿舍号和宿友的名字记住了,还在纸上记录将来要买的生活用品。
他没想过要出去住,季长宁突然有种很茫然的感觉,他好像什么都没准备好,叔叔的病已经让他心力憔悴,以至于他没仔细想过现在如何跟沈逸尘相处。
“我们先上去看看吧,据我了解大一新生会住在老宿舍,上床下铺,六个人呢,如果宿舍住的不习惯,你可以来这边住呀,上下课也很方便,走路到校门也才五分钟。”
季长宁心想住十六人我也愿意,又不是没住过,他想起了在电子厂时的生活,如果重来一次,他是坚持做下去还是会再一次去尚景,季长宁此刻居然不敢肯定,沈逸尘是个大方的情人,最后给他的银行卡整整有三十万,他去银行查余额的时候都惊呆了。
他自嘲自己还挺值钱的,只是陪沈逸尘睡觉就能赚这么多,要是把自己拆开来卖都不值这个价。
陈秘书把他带上楼,那套房子在26楼,大门是指纹锁,她帮忙把季长宁的数据记录下来,进屋后室内很堂亮,屋子坐北朝南,是占地面积160坪的大平层,阳台面积颇大,可以观赏江景,还有一个花圃,新移植的植物绿绿葱葱,充满生机。
整儿房子的装修风格是往舒适度靠拢的,简洁又好看。
陈秘书带他在室内转了一圈,向他一一介绍,还告诉他哪些东西是沈逸尘特别买的。
卧室的窗户正对着z大,茂密的绿植覆盖下教学楼的身影隐隐约约,季长宁怔了一下,他想起了上一次在校门口徘徊的事,当时他觉得自己不适合进去,但现在的他要比以前更不堪。
他脸色有点难看,他走上前把窗帘拉上了。
陈秘书疑惑地看他,但没说这事,“家具是我挑的,不知道合不合你意,要是不喜欢可以换,都是这两天才送过来的,时间仓促有些塑封可能没拆尽,需要用时你自己亲自来了,位置摆放呀也可能需要调整。”
季长宁:“……没关系。”
“厨房也很完备,冰箱里已经备好了食物、水果和饮料,如果会做饭的话你也可以试试。”
季长宁轻轻吸了一口气,“我可能都用不上,到时候会浪费的。”
陈秘书笑起来,“还请了家政帮忙打扫卫生,她会处理的,你看是什么频率过来合适?”
季长宁沉默了几秒,“我……不太喜欢有人过来。”
这下子陈秘书也沉默了,她在想这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才过了多久,之前在办公室缠缠绵绵如鱼得水,沈逸尘还花了这么多钱金屋藏娇,也不像对他是没感情。
“那你跟沈总说吧,看他是什么意思。”陈秘书干脆把事推给沈逸尘。
把陈秘书送走后,季长宁在门口站了很久,心里很迷茫,他慢慢地回去屋内,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用手臂遮住眼睛,良久,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季朝生。
“叔叔现在怎么样?”他问。
“精神好一点。”
“排队呢,有没有排到合适的人?”
“哪有这么快,耐心等吧。”
季朝生也像变了个人,自从季长宁拿出三十万,他改变了以往咄咄逼人的态度,家里甚至没人问他钱是哪里来的,只说,“我就知道你有本事,你是个好孩子。”
简直是自欺欺人,他一个刚高考完的人,就去外边打了两个多月的临时工,他又不是商业奇才,怎么可能赚这么多。
季长宁心里清楚他们不能没有叔叔,叔叔在这个家扮演着丈夫、父亲的角色,是他们的支撑。
叔叔也是季长宁的恩人,他永远会记得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是叔叔站出来要抚养他,这么多年来叔叔待他与亲生子女无区别。
想延长他的生命最好的治疗办法是肝移植,季长宁和季朝生都去做了配型,可惜匹配度均不高,其他的孩子年龄还太小,医生建议再等等。
如果加上肝源,季长宁拿出的三十万远远不够,家里人的希望全放在季长宁身上,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
他前几天查阅了很多资料,如果手术成功,后续的治疗也要很多钱。
不说以后,光是现在的治疗费都快掏空家底,疾病可以轻松搞垮一个家。
家里还有这么多孩子,叔叔失去了劳动能力,以后家里靠谁呢,季长宁心里苦涩,他感谢叔叔一家对他的养育之恩,也愿意报答他们。
他知道失去父母的滋味,弟弟妹妹还那么小,这个家需要叔叔,季长宁想了很久,每天夜里都失眠,后来鼓足勇气联系沈逸尘了。
其实他只跟沈逸尘打了两通电话,第一个是问他能不能回去,第二是告诉他今天回去。
他以为沈逸尘会让他回尚景,那个人并不像表明那么和善,他说过自己不想再踏入尚景一步,沈逸尘就会让他自愿回去。
目前来看好像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他还真要回去尚景一趟,当初走的仓促,工资也没发,人事那边叫他过去把兼职的钱结清了,反正人回都回了,再拿多点钱也没什么,这是他该得的。
领完工钱季长宁面对这操蛋的生活有种借酒消愁的冲动,所以他就去酒吧看看,白天的酒吧很冷清,调酒师眼熟他,问他要什么?
季长宁只点了一杯水果酒,味甜,度数也很低,几乎可以说是饮料,哪怕是他这种沾酒精就会脸红的人都无事发生。
他更需要的是冷静,用酒精麻痹大脑不适合他。
老同事见到他就来打招呼,两人坐在吧台旁闲聊近况,突然同事拿胳膊肘撞他,低声说:“那边那个,太子爷新欢。”
季长宁怔了怔,好几秒没有反应过来太子爷指的是沈逸尘,他跟着同事的视线看过去,一个长相精致漂亮的青年在打量酒柜,调酒师跟他交谈问他想喝什么。
“他要发达了,沈总上一个包养的人都已经拍电视剧了,最近很火的,叫什么来着……”朋友絮絮叨叨地跟他八卦,季长宁后面的话都没听进去。
沈逸尘身边已经有了新人吗?
季长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们才分开多久,虽然在他世界里那短暂的几日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是该生气吗?
但他好像没有立场可以指责沈逸尘。
他用什么身份指责沈逸尘?
以前可以说是意外,现在呢,他回来可是自愿的,他愿意陪沈逸尘床上,然后沈逸尘会给他钱。
他们才是赤裸裸的交易关系。
季长宁打了个冷颤,朋友见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你很冷吗,是不是酒吧空调开太低了,哎,外面热的要命,一进来才觉得人活过来,你要不要换个地方坐,这里空调离得近。”
“没事……正好我要去楼上拿点东西,我先走了。”季长宁站起来,他不想再听他说关于沈逸尘的话。
“好。”朋友猛拍了一下季长宁的肩膀,“好好读书啊,名校大学生!”
季长宁的脸色更白了。
他匆忙离开酒吧,脑子里还没想清楚,脚已经习惯性地往电梯走,走到那间属于沈逸尘专用的套房门口时他才回过神。
他想起来里面还有他的东西,之前从宿舍里拿过来的红桶一直放在那没动过,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可能早就扔了吧。
季长宁抬起的手又放下去,说不定连住的人都换了,他想起酒吧里看到的那位新欢,沈逸尘射会跟他在卧室里欢爱吗?
一些场景在季长宁脑里一眼而过,紧接着他觉得胃酸都要往上涌,他突然意识到那张床躺过无数人。
季长宁从尚景落荒而逃。
不过有件事他没有想错,他留在尚景的东西确实全清掉了,它们现在位于那套江景房中,无论是沈逸尘为他买的衣服,还是他之前打游戏的电脑,或是看的漫画书,就连里面夹的书签都原封不动。
先前陈秘书带他粗略地看了一遍,季长宁回去后把屋子上下全面的搜查一边,这才发现原来他的东西都搬到这放着了,他还在储藏间见到他的红桶,里面的竹席也在,表面已经沾了点灰尘。
衣帽间里不仅有他的衣服,还有沈逸尘的,只是数量要少很多,而且都是全新的,见到这些季长宁就明白沈逸尘肯定会来这留宿的。
季长宁把竹席拿出来用水冲了一边,然后放在阳台上晾干。
阳台还有一把摇摆藤椅,季长宁坐在上面晃啊晃,心情诡异的平淡,也许是微风吹过来很舒服,也可能是看见江水向东流让他感觉命运的不可抗拒。
季长宁闭上眼睛,睡过去了。他今早天没亮就出门赶客运站的车,如果错过了第一班车,那他就要晚上才能回到这个城市。
当晚七点左右,沈逸尘过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