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修也不像那种会开玩笑的人,但提这种要求明显在为难他呀,“那我只能出去跑外卖赚钱了。上次交罚款应该没剩多少了,”他自从回学校了就没手机了,美团众包上的钱也没管了。
“那都是我的了。”
“贺老师,这样就不对了,那是我唯一可以赚钱的途径。”
“我给你另一条赚钱的途径。”贺知修俯近身子,用手擦掉揭清洋嘴边的残留皮屑。
揭清洋像是被封印了一样,这贺知修,别人碰他不得,他碰别人就行,怎么还有这种怪癖。
“不想赚吗?”
“……想。”揭清洋从呆滞的嘴里挤出一个字。
“期中考试每科进步十分,我就给你一百块。”
“……”揭清洋还处于待机状态,仍在回味贺知修刚摸了他这个事。
贺知修双腿交叠,手搭在膝面,像老干部审问小职员,“你现在基数小,进步空间很大。”
“恩。”他低头,脸烧得红。
揭清洋一天都在想早上贺知修为什么要摸他,那样理所当然,又那么温柔,有时候真是矛盾,贺知修待他如同家人,但又不像家人容易亲近,一旦稍微有了亲密的举动,两个人就会产生异样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呢。
“揭哥,陈君赫呢?”李卓又打完球,穿着个白褂子,黑黝黝的肌肤淌着滚烫的汗水,但手机抱的不是球,而是拎的两大袋东西。
“……应该上厕所去了。”揭清洋仰着头,“找他干什么?”
“我妈来学校了,这是给他带的一份水果。”李卓将手里拎的袋子分了一半给揭清洋放进去。
“揭哥,这个给你的。”
“这么多。”揭清洋接过沉甸甸的水果。“都要放月假了,还送?”
“不是还有两天吗。”
陈君赫上完厕所回来,站在李卓身后,冷漠地道:“让一下。”
李卓下意识地让开了,嘴还在说:“是我妈给的。”
“谢谢徐阿姨了。”陈君赫客客气气地道了句。揭清洋还以为他会拒绝,出人意料,他夹在中间,有点不自在,但走了,他俩又尴尬,只能坐在原位置,动弹不得。
李卓还没走,望着陈君赫。
“还有什么事?”陈君赫歪着头。
“我妈让我俩放假一起回去,吃饭。”
“知道了,行。”
和好了?揭清洋看了看双方,也不像和好的状态。
李卓手里的东西太沉了,手指被勒得青紫,看了眼陈君赫就走了。
“小学霸,你们这是算和好了吗?”揭清洋问。
陈君赫支着下巴,突然道了句:“你知道一个圈子吗?”
“什么?”
“彩虹圈。”
揭清洋愣愣,道:“我只知道甜甜圈,彩虹圈是什么圈。”
“……”陈君赫转回了头,默默写着自己的作业。
揭清洋一头雾水,彩虹圈应该也是吃的吧,但小学霸说是圈子,他戳戳陈君赫,“彩虹圈是什么交际圈?”
陈君赫犹豫片刻,小声道:“男,同,”“……?”
见他一脸疑惑,陈君赫用铅笔在草稿纸写下,“男生与男生谈恋爱。”
揭清洋脸扭曲成一团,男生还可以与男生谈恋爱?这世界还可以这样的吗,他如同被雷劈在座位上,消化不了。
陈君赫轻声说:“很怪吗?”
“…反正我是没见过。真的存在吗?”揭清洋受不住好奇的心,”给我普及普及,小学霸。”
陈君赫凑近了点,两个人跟做贼一样,“彩虹象征包容,多元化,不一定非要异性相爱,可以跨越性别的,难受可以喜欢男生,女生也可以喜欢女生……”
越说,揭清洋眉头越皱,刷新他的三观,活了近三十年,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同性可以自由相恋,这些超出他的认知世界,首次了解,不过听得津津有味。
上课了还意欲未尽,赞叹一句:“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你接触过?”
“没,没真正接触。”
“谁信啊,正常人谁知道这个。”揭清洋开着玩笑,“莫非,小学霸有这方面的倾向?你喜欢谁?”
陈君赫敲敲桌子,“贺老师来了。”
贺知修的课,他赶紧拿出课本,正襟危坐,上偶像的课,不同一般待遇。
挺直腰板。
身体显示已经进入课堂,但脑子还环绕着陈君赫说的。
彩虹分0和1,区分0和1不是性格,而是体位,也就是谁上谁下的问题,那究竟什么样的男人甘心在下位呢,怎么做呢,不脏吗,关键不痛吗。
想想就菊花一紧。
一想就肮脏了起来,比如这样的人群平时怎么正视上厕所,上完接着做吗……
他望着贺知修,更肮脏了……
都怪小学霸,没事跟他说这个干什么,憋得慌吗,他恼羞地望了聚精会神听课的罪魁祸首,小小脑袋竟然知道这么多,真小瞧了,自己活这么大,还没一个高中生懂得多。
“你看我做什么?”陈君赫唇语无声说。
揭清洋也用唇语,“我在想小学霸,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的。”
陈君赫白了他一眼。
“揭清洋,你来说说翠翠此刻的心理状态?”贺知修严肃低沉响起。
陈君赫低头快速说:“娇羞,情窦初开,”揭清洋耳尖嘴快:“情窦初开,娇羞。”
“坐下!”
贺知修应该是发现他走神了,羞愧难当。揭清洋脸火辣辣的,早上才信誓旦旦地答应期中要进步,转眼上课就不听讲。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被李卓叫出去了。
“怎么了黑皮?去小卖部吗?还是撒尿?”
李卓手靠在走廊墙壁,眉目呈现少有的严肃,“你跟陈君赫聊什么呢,凑那么近!”
就问这个?他也不好说啊,但陈君赫和李卓关系那么好,说不定早就知道了,而且还探讨了,“说彩虹圈的事。”
“彩虹圈?哪有彩虹?也没下雨啊。”李卓一脸懵逼地望望晴空万里的天边。
“……”这货和自己差不多啊,他一开始觉得彩虹圈应该是个类似于甜甜圈的食物,这谁能往同性恋那方面想呢。
李卓不知道,可能小学霸不想让他了解,那么自己也得守口如瓶。
“彩虹圈是一种食物,很好吃,你放假了可以去试试。小学霸就在跟我说放假了一定要吃这个,他非常喜欢吃,”揭清洋随口胡诌。
李卓从一开始的恍然大悟马上疑惑不解,“我和陈君赫从小在一起玩,我怎么不知道他喜欢吃这个,你骗我,你们俩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怎么可能说你坏话呢,”这黑皮怎么突然就聪明一次,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忽然间就变得不好糊弄,“小学霸不是那样的人,放心好了。”
“可是你俩凑那么近。”李卓不满地说,像是被抢心爱的玩具后的小朋友。
“行行行,以后绝不凑那么近了,我懂了。”揭清洋真服这俩孩子了,重点不是他们说了什么内容,而是凑太近!
李卓又拼命掩饰:“揭哥,我也不是那种意思,”“我懂,我懂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说的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不要背着我说悄悄话,我感觉自己被孤立一样。”
“小学霸不是答应放假和你一起回家啊,别乱想,马上上
第四节课了。老赵的课,不能在走廊里!”他看看左右都没人,他俩处境很危险啊。
“走,快进去,真别乱想,”他满脑子还在为自己上课不好好听见烦恼,愧疚呢,果不其然,晚上贺知修就来质问他,白天上课为什么心不在焉。
揭清洋不想撒谎,直接说出了是因为陈君赫下课给他说了彩虹圈的事。
撒谎倒好,真诚到对方哑口无言,长长的沉默,空气都弥漫着不正常。
“贺老师,也知道这个?”揭清洋兴趣更浓了,“怎么你们都知道,我落后了吗,这个圈子很流行吗?”
贺知修搭在课本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不流行,很小众。”
“那你们个个都知道,不算小众,等我有手机了,单独查查,不能脱离时代潮流。”
“……”
贺知修有些无语,“你这是想进入这个圈子?”
“我又不是彩虹,只是怕以后别人问起来了,显得我无知啊。”
“不是就不需要了解。”
“行,我听贺老师的。”
但他并不觉得贺知修满意这样的回答,所以他又道了句,“贺老师,你是不是觉得陈君赫有问题。”
贺知修兴许感受到两个人距离太近,身子微微后移了些,“他的确是有点问题。这方面是别人的私事,我们无须深入探究。我们继续讲数学。”
“可,”贺知修直接无视他的诸多疑问,强行拽入讲学。
这个事本来已经被他翻篇了,逐渐抛之脑后,但第三天,也就是欢送贺知修离开的那个晚上,又再次提上台面。
那天晚上,大家把桌子挪开,将教室正中央空出来,贺知修和老赵坐在讲台,观看着同学们的表演,揭清洋坐在下面,心想着待会儿回家再将花送给贺知修,粉色玫瑰,令人无尽遐想。
他旁边坐着陈君赫,现在在其他人眼里,他和陈君赫玩得最好。
李卓被抛弃了。
在轮到李卓和汪思琪表演的时候,陈君赫端正身子,将目光全部倾注在他身上,喃喃道:“这是他第一次唱歌。”
“啊,”揭清洋好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没,他一转头,就看见陈君赫,从未露出如此**裸的眼神,专注到极致,仿佛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他顺着视线,就看见正在歇斯底里唱高音的李卓,是真的难听,五音不全,没一个调准的,一首歌被他唱得面目全非,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来唱歌祸害人的。
全班几乎所有人都捂住耳朵了,只差离开教室,连稳如泰山的赵德友有点坐不住了。
唯有陈君赫听得津津有味。
可能从小就耳濡目染,习惯了?揭清洋咽咽喉,歌声已经停止了,大家长松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畅快。
“揭哥,我唱得怎么?”李卓将话筒给了主持人,笑嘻嘻地跑过来。
“唱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唱了。”
“我也觉得很好啊,练了四五天呢,高音太费嗓子了,”他说完,扬起头就猛灌一口水,趁隙用余光瞟了陈君赫,似乎想得到他的点评。
那算高音?整个就鬼哭狼嚎啊,“以后少唱点,保护嗓子。”
“恩恩。”
李卓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自觉无趣,就回到后面位置上去了。
“唱得挺好的。”李卓前脚刚走,陈君赫就冷不丁说了句。
“??”揭清洋满脑子问号,“你说李卓唱得好?”
“嗯呐。”
“你是不是没听过歌?”揭清洋倒吸一口气。
陈君赫撇撇嘴,“反正我觉得好听。”
可怕,这两人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揭清洋摇摇头,继续看看节目,再看看贺知修,再看看节目…
最后一环节是学生送信或者纪念物品,全班的人还要带着别班的祝福,送了满满一箱子。
这不让人羡慕是很难的。
贺知修和每位同学一一拥抱,有些人还要了签名。
场面一度充满了离别愁绪,部分女孩子掉了眼泪,含泪要到了贺知修的联系方式。
揭清洋晚自习回到家就去看贺知修带回来的信,他非要先过目,坐在客厅一封一封地拆开,大多都是赞美之词,夸他帅,夸他温柔,教书好。
看见文采好的他还会声情并茂地大声念出来。
贺知修则是在修剪揭清洋送的玫瑰花。
博美就在他俩中间来回跑,一会儿在贺知修脚边等他扔下剪掉的枝叶,叼着玩儿,一会儿又去那边抢信,揭清洋已经从它狗嘴里夺回了几封惨遭不幸的纸。
这小东西个头那么小,力气不容小觑。揭清洋拍拍它的狗头,继续看信,读信。
贺知修心无旁骛地修剪,但也会因为他念信念得夸张,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时不时还抬头去望望乐此不疲的揭清洋,眸里里无限温柔。
画面和谐,相称,还有一点温馨。
“贺老师,从现在开始就不是老师,有何感想?”
揭清洋越看越没意思,后面都是匆匆瞟一眼就放置一边。
“终于摆脱这个身份,有点兴奋。”贺知修摆弄着每一朵花的位置,仔细到花与花的间距都得精确,他对那些信的内容不是很在意,但珍惜,毕竟是他第一次体验老师的身份。
“摆脱?为什么说是摆脱?”
“社会对老师的要求很多,比如要为人师表,以身作则。”
到后面,揭清洋看包装就决定看不看了,“那不是老师应该的吗,这不像你啊,贺老师。”
“我不想为人师表,我想为所欲为。”
揭清洋哈哈一笑,“从你嘴里听到这个词,真是稀奇。不过你还是老师啊,我的老师啊,还是要为人师表,不能为所欲为。”
“所以,你快点长大啊。”
“我下个月就十七了,挺大的了。”揭清洋看见一封信用铁盒子装,还有密码,这表白信吗,弄得这么神秘,大力出奇迹,他先是用手砸了两下,没开,后从拿起桌上的玻璃杠直接捶开了。
“你在弄什么?”贺知修望向他,发现揭清洋在砸东西,就放下花瓶,过去瞧个究竟。
揭清洋拿出里面的一张纸,“这个人对你心思不轨啊,藏得这么深,我倒要看看。”
“贺老师,我是最近才得知你要走了,抱歉我没有准备什么礼物送给你,但我觉得有必要给你写点东西。我是发自内心地感谢你,谢谢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还开导我。以前我总认为自己是个异类,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特别是知道自己喜欢周信羽后,我每天活在矛盾,纠结,羞耻之中,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去了解他,要靠近他,所以做出那些有违常人的举动,被人发现后,他们几度扬言要将我的性取向公布于众,我吓得要死,跪在苦苦哀求,答应给他们写一个学期的作业,并不再去看周信羽。可我越是控制,越是不正常,更加忍受不了不去见他的。后来周信羽知道了,更是恼羞成怒,见我一次打我一次,觉得我恶心,那时我也觉得自己恶心了,一度感觉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甚至觉得被周信羽打死也是一种圆满。直到遇见了你,是你告诉我,我没病,喜欢一个人不是恶心,每个人都有选择爱的权利,这个权利包括选择爱的对象是同性是异性。还告诉我这个世界存在许多和我一样的人,他们活在阳光下,自信,快乐,幸福,他们勇敢追求自己所爱。也许这份爱暂时不会被世俗所承认,但有一天终会被祝福,因为爱是无界。谢谢你,贺老师,我会记住你说的话,正视自己,不会再自卑,更不会去轻生。真心地希望您天天开心,有更广阔的前程。——宋时。”
字字清秀,字字珠玑,本来他是读的,读到一半发现不对劲,就改看得了。
信息量有点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