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刺探情报的定北卫在天将亮的时候回来了。
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份密信。
宁堰拆了信看过以后,便递给了云澜。
宁折也伸长了脖子,趴在他怀里一起看。
云澜笑了下,“你能看得懂吗?”
宁折没理他,两只乌溜溜的圆眼睛盯着书信。
信是霍忱写的,他想同宁堰里应外合,设计将一支驻扎在丰台城外的的骑兵合力歼灭。
信上附上了具体的作战计划,请定北王派出一小支援军作饵诱敌深入,他则带兵从后方突袭包抄。
大军被围困数日,粮草断绝,援军也进不来,这是目前唯一能将伤亡降到最低的方法。
只不过这样一来,和大军迎面接触的那支充作诱饵的小队,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更重要的是,天祈王朝已经得知他们增派援军之事,随随便便派个人过去也不行,必须要宁堰亲自领兵才能让天祁打消戒心。
宁折看向宁堰,见他正锁着眉沉思。
“主子,您不能去!”一个定北卫沉着脸反对。
“不错,这太危险了,霍将军分明是想将您置于死地!”
另一个年轻些的定北卫请缨道:“属下会易容之术,也略通幻术,主子,让属下代您去吧,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紧接着又有几人附和出声。
宁堰抬了抬眸,瞥了眼神情激动的几人,“行了,吵什么吵,本王自有打算。”
“主子……”
几人还想再说,宁堰把脸色一沉,“本王吩咐的事情都办完了?还不滚?”
定北卫无法,只能灰溜溜地出了营帐。
云澜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也抱着宁折要离开,却被宁堰拦了下来。
“做什么?”
“主人怎么看?”
云澜挑了挑眉,“什么怎么看?”
宁堰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乖巧的小奶猫身上身上,顿了顿道:“替身一事。”
“王爷自己的事情,王爷自己处理便是,我的看法重要么?”云澜对他这眼神有些不喜,后退一步,拿袖袍将宁折遮住,一脸冷淡。
宁堰看不到猫,便收回了视线,“天祁王朝巫术盛行,军中定然有高强术士能看破伪装,为了不使他们起疑心,下侍决定亲自领兵诱敌。”
“哦,和我有什么关系?”
“主人的相貌如今遍传天下,您随军出行之事也早就传了出去,故此,还请主人随下侍一同前行。”
云澜眯起眸子,盯着他看了片刻,扯了扯唇道:“王爷,您口口声声称我为主人,宣誓忠诚于我,却毫不在意地将我置于险境……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心?”
宁堰神色平静,“下侍会保护好主人的安全。”
“是么,那王爷可要将我看好了。”云澜笑得有些讽刺,抱着宁折便离开了。
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宁折就安安分分待在云澜衣袖下不出声,等回到了营帐之后,他才从云澜袖袍中钻出来。
云澜道:“青鸾绐我传了音,让我将大祭司引到三里的渭河,他在那里布下了杀阵。”
宁折冲他“瞄”了一声。
云澜笑了下,“原本我还没想好怎么把他骗过去,霍将军倒是绐我送了一个好借口过来。”
宁堰只打算带两千精兵,再用幻术营造出数万大军的幻象以欺骗敌军,将敌军诱到渭水附近山林中。
那里有一处隐蔽的峡谷,从山壁上往下看一览无余,极适合埋伏,届时他们便能将敌人一网打尽。幻术便交由大祭司来负责,因为除了他,也没人能制造出如此庞大的幻境,还能保证不让天祁发现端倪。如此一来,大祭司应该也会随他们一道行动,他再动手就方便许多。
云澜想罢,摸了摸宁折脑袋,“我对你的主人动手,你会恨我么?”
宁折还没说话,他自己就先笑了下,眼神温和,“恨我也没关系,我不喜欢那个人看你的目光,我想抢走你,即便青鸾这次不逼我,我迟早也会动手。”
“宁宁,你是属于我的。”
宁折盯着他依旧温柔的瞳孔,突然觉得,即便没有宁折这个人拦路,云澜也早晚有一天会变成那个他不认识的云澜。
他皱起眉,沉默下来。
云澜也没有逼他附和的意思,和平常一样摸摸他,带着他去找了大祭司。
大祭司正在煮茶。
雪衣如松,青烟袅袅,让冷冰冰的他看起来带了点人间烟火气。
他端坐在粗木小几前,替云澜斟了杯茶。
云澜没接他的茶,直接和他说了宁堰的计划。
大祭司沉默片刻,放下茶盏,恭顺道:“定北王和我说过此事。”
“你的答案呢?”
“下侍回绝了。”
果然如此。
宁折心底叹口气。
大祭司名义上是大越的国师,默默守护了大越三百年,一直被世人所敬仰。
可实际上,这人根本就不关心大越百姓的死活。
他保护大越,不过是因为,这个大越是他主人留下来的大越罢了。
从以前魔军入侵大越,而他却袖手旁观的那件事里,就已经能看得出来,这人心底里是没有天下苍生的。
他唯一在乎的,就只有他认定的主人。
否则以他的实力,如今这区区几千天祁精兵根本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他只是不想出手罢了。
云澜并不了解大祭司实力,闻言也只是蹙了蹙眉,心里思索着如何让大祭司答应这件事。
大祭司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淡淡道:“倘使主人希望下侍随行,下侍自当从命。”
云澜有些不信,“当真?”
大祭司垂首,姿态顺从无比。
云澜仍然没有打消疑虑。
说到底,他和大祭司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按他那个谨慎的性子,会怀疑也是理所应当。
“我听旁人说,大祭司性子冷傲,不爱搭理人,可你为什么这么听我的话?就因为我是你口中的上神?”云澜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大祭司这次没有立刻回话。
他的目光在宁折身上停顿了好片刻,才看向云澜,“是,因为你是我的主人。”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
“紫薇王星认你为主,我不会认错人。”
云澜顿了顿,垂下眸,一边缓缓抚摸着宁折脑袋,一边道:“既然如此,明日你便和我们一道吧。”
大祭司应声是,“下侍会派人去和定北王说一声。”
他看了看天色,又问:“主人要在这里用膳么,下侍已经差人备了晚膳。”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都是主人爱吃的。”
他话音才落,就有神侍走进来,撤了小几上的茶具,摆上几碟子菜肴。
云澜扫了眼,便淡淡回绝了:“大祭司记错了,我不爱吃鱼。”
说完直接带了宁折离开。
留下大祭司一个人坐在小几前,看着案上的热腾腾的菜肴沉默不语,灰色的眼底有些死寂。
不过没过多久,沉寂的气氛就被打破了。
门帘被掀开一个小缝,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奶猫正拼命往里钻,两只圆溜溜的大眼骨噜噜转个不停。
大祭司放下茶盏,侧眸看他,“你回来做什么,主人呢?”
宁折冲他小声“瞄”了一声,指望他能帮自几进来。
为了防风,营帐的门帘用的都是厚重至极的粗布棉料,里面吸满晨露,重得很,宁折根本掀不开。
可惜大祭司只淡淡瞥他一眼,根本没有出手帮忙的迹象。
宁折委屈地呜咽了一声,“瞄呜。”
声音软得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在人的心尖,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悸动。
他水润润的两只黑眸看着大祭司,一脸的可怜模样。
叫大祭司一时间沉默下来,捏紧了指尖不出声。
宁折看他没反应,又叫了几声。
大祭司绷着脸,薄唇紧抿,手指一点解除了他身上的幻术,冷声道:“好生说话。”
宁折一恢复正常的身形,一把掀开帘子就往他身上扑去。
大祭司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竟然没有躲开。
宁折结结实实扑到了他身上,撞到他胸口,在他脖颈边蹭来蹭去。
大祭司神色迅速冷下来,带着警告的口吻叫他:“宁折,松手。”
宁折看了看他小几上的香气四溢的晚膳,又仰头看他,软软地叫:“师父,我饿了。”
“你偷溜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大祭司神色更冷。
宁折睁着眼说瞎话,一本正经脆生生道:“不是,是我想念师父了。”
大祭司并不理会他,周身气息一如既往地冰冷,灰眸里杀意凛冽,大有他再不放手就杀了他的打算。
宁折看了他好一会,自己默默松了手,“……好嘛,别生气,我晓得了。”
“过去,坐好。”大祭司冷冷命令道。
宁折乖乖爬到他对面,坐下来。
“你私自过来,把主人丟哪了?”
“云澜在沐浴。”
“你出来他知道么?”
“他要是知道我就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