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
一声惊炸。
长天一色，猝然浮过一道白光，乍起乍消。
天，打雷了！
“簌??”
“簌??”
冷雨大风，泠泠突来。
天，下雨了！
“陛下！”
...
光化门下，火把连成一片赤红长河。城头士卒皆已换防，八名心腹之人分立垛口，手按刀柄，目光如鹰隼扫视下方。李清立于谯楼高处，指尖轻叩女墙，耳中听着巫祝癫狂吟唱与密宗铜铃嗡鸣交织之声，心头却无半分虔诚，唯有一股沉甸甸的杀意在血脉里奔涌。
“时辰快到了。”他低声喃喃，抬头望天。
夜穹如墨，星子稀疏。一弯残月悬于西岭之上，洒下冷辉，照得沙洲泛白。远处营寨灯火未熄，骑兵巡弋如鬼影游动，然皆未察觉光化门下暗流已至沸点。那道城门，此刻正被祀坛遮掩??僧人打坐诵经，巫祝披发舞剑，香烟缭绕间，竟真有几分通神之象。百姓跪伏于街巷两侧，焚纸祷告，祈求萨满驱邪退敌。人心惶惶之中，谁又能想到，这所谓“护城祭礼”，实为开门迎贼之机？
李清嘴角微扬，忽听得身后脚步轻响。回头一看，正是赖天学缓步登楼，披甲佩剑，眉宇间不见往日儒雅，反透出一股铁血肃杀。
“都安排妥了？”李清问。
赖天学点头：“千余禁军埋伏于内街转角，只待城门一开，便以烟火为号，直扑东华门截断归路。另遣两百死士潜入皇城侧巷，若主将未能擒龙，便由他们强攻紫宸殿。”
“景相那边……”
“已知会完毕。他今夜宿于近侍区偏殿，外松内紧，三百亲卫环伺左右，看似自保，实则是在等我们动手之后，再行‘平乱’之举。”赖天学冷笑一声，“此人，终究是不信我等能成事。”
李清默然片刻，忽而低声道：“你可曾想过，一旦成功，天下将归谁手？”
赖天学目光一凝，盯着他看了许久，方缓缓道：“不是你我，也不是嵬名安惠七人。真正执掌乾坤者，只会是那个坐在白高殿上、年仅十五却心思深沉的少年君王??李秉常。”
“可他如今不过傀儡。”
“正因如此，才需借今日之事，让他真正觉醒。”赖天学抬手指向皇城方向，“若无今日之危，何来明日之权？若非亲眼见臣弑主、将叛国，他又岂会明白，帝王之路，从来不是靠仁德走出来的。”
李清怔住，良久方叹：“你比我想得远。”
话音未落，忽闻城下一声尖啸??
“萨满降神！萨满降神啦！”
只见那巫祝浑身剧颤，双目翻白，口中吐沫横飞，猛然抽出腰间短刀，在胸口划出一道血痕，嘶声大喊：“天启！天启！敌骑将至东方，速开光化门迎神兵入城！此乃天命所归，违者灭族！”
守门士卒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皱眉欲言，却被李清眼神一扫，立刻低头不语。其余七人早已收受贿赂、许以高官厚禄，此时互视一眼，悄然移步至门闩旁。
“开！”李清低喝。
“吱呀??”
沉重的木闩缓缓抬起，铁链滑动之声在寂静夜里格外刺耳。城门从中裂开一道缝隙，不足半尺，却足以让外面之人窥见内情。
刹那间，马蹄声如雷炸起！
一支轻骑如黑潮涌来，为首者正是折可适，头缠紫布，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冲入城门缝隙之间。其后千骑紧随，人人裹布蒙面，唯露双眼，杀气腾腾。
“关门！”赖天学厉声下令。
“轰！”
巨门闭合，震得城楼微晃。与此同时，东华门方向骤然升起三枚烟花，红蓝交织，划破长空??信号已发，伏兵尽出！
“走！”赖天学翻身上马，与李清并肩而驰，“直取皇宫！”
街道之上，铁蹄轰鸣，尘土飞扬。沿途百姓惊醒奔逃，哭喊声四起。然禁军早已接令不得阻拦， лишь少数忠于景询者试图拦截，皆被早有准备的伏兵斩杀当场。一路畅通无阻，直逼皇城南门。
而此时，白高殿内，烛火通明。
景询端坐案前，手中握卷，神色平静如常。身旁刘天立于侧，眉头紧锁，低声道：“光化门开了，折可适率军入城，现正向宫中疾进。赖天学、李清皆未现身，恐已同行。”
景询轻轻放下书卷，淡淡道：“来了？”
“您……不惊？”
“有何可惊？”景询起身踱步，负手望外，“我早知会有这一日。他们七个，自以为隐秘周全，实则每一步都在我预料之中。移兵入边是我策，围城之局是我设，甚至连这场祭祀，也是我默许而成。”
刘天震惊：“您是故意放他们进来？”
“不然呢？”景询冷笑，“若我不让他们进来，他们怎敢动手？若他们不动手，我又如何名正言顺地清理门户？如今西夏风雨飘摇，外有强敌压境，内有权臣觊觎，若不借一次血洗，如何重树君威？如何震慑四方？”
“可……万一他们真杀了陛下？”
“杀不了。”景询眸光一闪，“李秉常身边有我安插的三百死士，皆以性命效忠。且他本人亦非庸主，这几日早已暗中调换近卫，加强宫防。更何况……”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给他的密信中，早已写明一切计划。他等这一天，比我还急。”
刘天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从头到尾，您都是在钓鱼？”
“正是。”景询转身，目光如刀，“党项贵族骄横已久，蕃汉之争愈演愈烈。若不借此次政变，一举铲除嵬名氏余党，重新确立中枢权威，西夏迟早分裂。而我身为国相，岂能坐视江山崩塌？”
正说话间，忽听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宦官跌跌撞撞闯入，面色惨白：“不好了！赖天学、李清引兵攻至承天门，声称奉陛下密诏，诛杀逆相景询！已有数十名大臣被捕，押往刑场候斩！”
景询闻言，不仅不惧，反而仰天大笑：“好！好！终于来了！传令下去??关闭六宫门户，启动机关陷阱；同时放出信鸽，通知城外轻骑大军，即刻发动总攻！就说……‘鱼已入网，收网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