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帝都的每一条街巷。风穿过废弃的钟楼,在断弦上低吟出不成调的呜咽。整座城市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的风暴,表面平静,内里却已天翻地覆。
而在南境第七群岛的一角,海浪轻拍礁石,月光洒在一座木屋前的小院中。藤蔓缠绕的招牌随风摇晃,上面用古体字刻着三个字:**暮光甜坊**。
屋内灯火未熄。
奥伦斯坐在一张老旧的摇椅上,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手抄诗集,纸页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无数次翻阅过。他的白发比从前更显灰败,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安宁。炉火映照着他半边脸庞,光影交错间,竟有种近乎凡人的温柔。
林维从厨房端出两块刚烤好的枫糖塔,轻轻放在小桌上,又倒了杯热牛奶推到他手边。
“你再不吃,点心就要凉透了。”他笑着说,语气熟稔得像已经重复了几十年。
奥伦斯合上书,叹了口气:“这诗写得太矫情。什么‘愿为卿摘星揽月’,真要摘,早被星辰反噬而亡了。”
“可你当年不也这么干过?”林维挑眉,“为了给我找一颗会发光的陨石,调动三大骑士团封锁天外坠道,还差点引发星轨紊乱。”
“那是战略演习。”他嘴硬。
“哦,是是是,顺便顺回来的。”林维笑出声,坐到对面,咬了一口塔皮,酥脆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两人沉默片刻,只听得见炉火噼啪作响。
“今天……是公告发布后的第七天。”奥伦斯忽然说。
“嗯。”林维点头,“七日之期到了。”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封由【圣律回路】自动生成的最终记录??【净罪协议终止】的信息,并非无迹可寻。它虽未送达任何人手中,却在教廷核心数据库深处留下了一道不可删除的烙印。所有权限等级高于丙等的存在,只要调取H级档案,都会在末尾看到那一行冰冷而决绝的结论:
> **爱无需合法性认证。**
这不是判决,而是承认。
是对一段关系最原始、最本质的认可??超越制度、信仰与时间。
“你觉得他们会记得我们吗?”奥伦斯问,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谁?”
“那些人。梅尔丝、雅莉丝、伊蕾……还有整个帝国。”
林维放下叉子,认真地看着他:“我不在乎他们记不记得。我只在乎你现在坐在这里,喝着我烤的点心,听着我说话,还会因为我讲冷笑话翻白眼。”
奥伦斯嘴角微动,终究没忍住笑了下。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记忆本就是一种奢侈。能活在当下的人,才有资格谈论未来。”
林维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一柄古琴,轻轻拂去灰尘,抱回座位前拨弄了几声。琴音清越,带着海水的咸涩与岁月的沉淀。
“还记得这首吗?”他问。
奥伦斯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随着旋律轻叩扶手。
“《归舟引》。百年前你在北方巡礼时写的。当时我说太悲,不适合公开演奏。”
“可你私下听了三十七遍。”林维笑道,“我还知道,你让银制人偶模仿我的笔迹,偷偷抄了一份藏在圣堂密室的夹层里。”
奥伦斯猛地睁眼:“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二十年前。”林维耸肩,“但我装作不知道,因为我觉得……挺可爱的。”
“胡闹。”他低声斥责,耳尖却悄悄红了。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教皇与圣男,不是权倾天下的神职者与传说中的弑神者,也不是世人眼中扭曲禁忌的恋人。他们只是两个老人,在海边的小屋里分享一块点心,听一首旧曲,说着无关紧要的往事。
窗外,潮声渐涨。
远处海平线上,第一缕晨光正悄然浮现。
***
与此同时,帝都图书馆最深处的地窖中,一名年轻的档案管理员正整理一批刚解密的古籍。他在编号E-114514的铁盒中发现了一卷羊皮卷轴,封印已碎,内容暴露在外。
他好奇地展开,只见上面以金粉书写着一段文字,字迹古老却不失锋利:
> “观测周期:120年。
> 观测对象:奥伦斯?艾尔?瑟兰(代号‘晨曦’),林维?诺亚(代号‘余烬’)。
> 初始假设:情感羁绊将导致信仰体系崩塌。
> 实验过程:引入外部干扰源(可可茜、伊蕾、瓦兰商会等),观察目标反应模式。
> 关键节点:黑曜之乱后第98年,对象林维主动提交共命契约申请;第117年,对象奥伦斯首次出现情绪性圣光溢出(泪腺触发)。
> 结论修正:爱并非信仰之敌,而是其最高表现形式。
> 建议:停止一切干预行为。允许自然发展。
> 备注:若未来再有类似案例,请勿急于审判。先问一句??他们是否愿意为彼此变老?”
落款处盖着一枚暗红色的印章,图案是一只衔着橄榄枝的鸢鸟,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 **命运织线院 ? 秘密观测科**
> 绝密等级:Ω(仅限死后开启)
年轻人怔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他不知道这卷轴为何会被归档在此,也不知道所谓的“命运织线院”是否真实存在。但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每个人的命运都由一群隐形的织工编织而成,他们不干涉,只记录;不评判,只见证。
他小心翼翼地将卷轴重新卷好,却没有放回原位,而是塞进了自己的背包。
“总得有人记住这些事。”他喃喃道。
***
数日后,一本新书悄然上市,名为《当光明吞噬光明》,作者署名“无名织工”。书中讲述了一个关于双生姐妹、背叛与觉醒的故事,背景设定在某个虚构的宗教帝国,主角是一位被迫执行任务的女官,她在追寻真相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真正的黑暗,从来不是来自权力的滥用,而是来自对爱的误解。
书末附有一篇后记:
> “我曾以为,打破牢笼才是救赎。
> 后来才明白,有些人甘愿留在笼中,是因为笼外没有想见的人。
> 请不要轻易指责那些选择束缚的人。
> 或许对他们而言,那正是唯一的自由。”
此书销量平平,却被多家学院列为哲学系推荐读物。
***
而在边境哨站,雅莉丝站在?望台上,望着远方山脉的轮廓。她已脱下教廷制服,换上了一身游侠装束,腰间佩剑,背上背着行囊。
一名年轻士兵走来,递给她一封信。
“长官,是来自南方的邮路。”
她接过信,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暮光甜坊门前,两个身影依偎在夕阳下,一人正在切蛋糕,另一人笑着伸手去擦他脸上的奶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