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过麦田,掀起层层金浪,像是一封寄往过去的信终于找到了收件人。林妙站在田埂上,手中那根细线牵着风筝,在天与地之间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北川坐在她身后,背靠着一棵老槐树,手里翻着一本旧书??《植物图鉴》,页角卷起,是他昨夜熬夜查小麦生长周期时留下的痕迹。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了风,“我以前总做同一个梦:你在一片雪地里越走越远,我不敢追,因为脚下全是玻璃碎片。每走一步,脚底就裂开一次,可你从不回头。”
林妙没回头,只是轻轻调整了手中的线轴。“现在呢?还梦见那种场景吗?”
“不梦了。”他说,“自从那天你睁开眼,喊我‘哥’的时候,那个梦就再也没来过。”
她笑了,眼角微弯,像春水初融时湖面泛起的波纹。“因为我不会再走了。就算迷路,也会喊你名字。”
阳光洒在两人之间,把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童年那段被尘封的时光里去。他们都不说话了,只听着风掠过麦穗的沙响,像某种古老而温柔的语言。
但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林妙颈间的玉佩突然微微一震,不是发热,也不是发光,而是发出了一种极细微的共鸣音,如同有人在极远处敲响了一口青铜钟。她指尖一顿,风筝的线随之轻颤。
北川立刻察觉:“怎么了?”
“它……在回应什么。”她闭上眼,顺着那股波动向内感知。这一次不再是画面或记忆,而是一种“存在”的召唤??微弱、断续,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执念。那不是来自系统,也不是来自西宫残余势力,更像是……某个本不该还存活着的意识,在用最后的力气拨动她的神经末梢。
“还有一个人。”她低声说,“还没醒来。”
“谁?”
“我不知道名字,但我认得她的频率。”林妙睁开眼,目光变得深远,“她在地下更深处,比七层还要深。那里没有记录,没有图纸,甚至连地质探测都显示为空洞区域……但她就在那儿,一直都在。”
北川皱眉:“如果真有那样的地方,为什么之前从未发现?连绫音的情报网都没提过。”
“因为她不是实验体。”林妙摇头,“她是见证者。”
她站起身,握紧风筝线,仿佛那是连接现实与虚妄的最后一根锚索。“哥,你还记得父亲最后一次见我们是什么时候吗?不是车祸前,是更早??五岁那年夏天,他在实验室门口蹲下来,对我说:‘妙妙,如果有一天世界变了,别相信眼睛看到的,要听心里的声音。’然后他塞给我这枚玉佩,说这是‘钥匙’。”
北川瞳孔一缩:“你说父亲……他早就知道一切?”
“他不是制造者。”林妙声音很轻,却如雷贯耳,“他是第一个反抗的人。当年他参与‘神姬计划’,是为了研究意识延续技术,想救一个快死的孩子。可当项目被西宫家掌控后,目标变成了创造可控的完美人格。他试图阻止,却被架空权力,最后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留下线索??包括把我送进疗养院,其实是保护我脱离主系统监控;包括让玉佩与我的生物场绑定,为的就是等我真正觉醒时,能重启他埋下的‘火种’。”
北川沉默良久,忽然苦笑:“所以我们都以为他是加害者之一,其实……他一直在等你回来。”
“而现在,”林妙望向城市方向,“那个火种还没熄灭。有人还在替他守着最后一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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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一场伪装成暴雨的电磁干扰覆盖全城,所有监控系统短暂失灵。三人再次集结??林妙、北川、绫音,带着修复后的便携终端和一枚从父亲遗物中找到的加密芯片,潜入废弃地铁枢纽F区的深层结构。
排水管尽头,原本崩塌的岩壁已被新暴露的金属框架取代。一扇从未出现在任何建筑图纸上的门静静矗立,表面布满苔藓般的生物电路,中央刻着一行小字:
**“以血启门,以忆为钥。”**
“这次不是靠玉佩。”林妙看着自己的手掌,“是要用真实的记忆打开它。”
她将手贴上识别区,闭上眼。
脑海中浮现出五岁那年的夏天:蝉鸣喧嚣,实验室走廊冰凉,父亲牵着她的手走过一条长长的玻璃通道。两侧是无数培养舱,里面漂浮着尚未成型的生命体,每一个额头都贴着编号。她问:“爸爸,他们在睡觉吗?”
父亲沉默片刻,说:“他们在等待被定义。”
她又问:“那我会变成她们那样吗?”
父亲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不会。你是林妙,不是容器。你要记住,名字是有力量的。叫你的人越多,你就越真实。”
那一刻的情感波动透过血脉传导入机关,整扇门开始震动,藤蔓状的电缆一根根退缩,露出内部闪烁的蓝光矩阵。
门开了。
里面没有机器,没有屏幕,只有一间简陋的房间,墙上挂满了手写笔记、照片、时间线图表,全都围绕着同一个主题:**“唤醒原初人格的十七种可能路径”**。
而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身穿褪色的护士服,胸前别着一枚早已停产的西宫集团徽章。她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你来了。”她轻声说,“我等了十九年零四个月。”
林妙怔住:“您……是谁?”
“我是01号护理员。”老人缓缓站起,动作迟缓却坚定,“也是你母亲最好的朋友。她临终前托付我一件事??如果你有一天真的醒过来,我就要把这个交给你。”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卷微型胶片,标签上写着:**【家庭影像?最终备份】**
“你母亲知道计划的本质。”老人声音颤抖,“她知道他们想抹去你的过去,于是偷偷录下了你成长中的每一个瞬间??生日、第一次走路、学骑车、画第一幅画……她把这些藏进了医院的通风管道夹层,用最原始的方式保存,就是为了防备数字清洗。”
林妙接过胶片,手指微微发抖。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北川问。
“因为我被植入了延迟唤醒程序。”老人苦笑,“他们以为只要让我忘记职责,我就永远不会交付。可每年春天,当我闻到槐花香的时候,就会想起她说的话:‘等妙妙回来,就把这些还给她。’今年的花开得特别早,所以我……终于想起来了。”
林妙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抱住老人。
那一瞬,玉佩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璀璨光芒,不仅照亮了整个密室,更将胶片中的影像直接投射到了空中??
画面开始了。
镜头晃动,背景是熟悉的客厅。一个小女孩正踮脚够桌上的蛋糕,头上戴着歪斜的生日帽。画外音传来母亲的笑声:“七岁啦!许愿吧!”
小女孩闭上眼,嘟囔着:“我希望……哥哥永远陪我玩,妈妈天天做饭,爸爸带我去放风筝。”
父亲在一旁笑着纠正:“是‘一起去’,不是‘带你去’。”
全家哄堂大笑。
下一幕,她在院子里摔倒,膝盖流血,哭得撕心裂肺。北川冲过来,笨拙地抱着她进屋,一边走一边说:“别哭别哭,哥给你讲笑话!为什么兔子不喜欢上网?因为它怕遇到胡萝卜病毒!”
她破涕为笑,搂着他脖子说:“哥,你真傻。”
再后来,是她躺在病床上,刚做完手术,脸色苍白。母亲坐在床边,轻轻哼歌,手指一遍遍抚过她的发丝。画外音很低,几乎听不清,但唇语清晰可辨:
> “对不起,妙妙,妈妈没能保护好你。但你要记住,不管你在哪里,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你都是我的女儿。这个名字,谁都夺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