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杰沉默片刻,缓缓道:“白兄,话不能乱说,要谨言慎行。”
白锷已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实话有什么说不得?那些镇魔鼎,杵在这世上也有快两千年了吧?真要有用,邪魔为什么还一直赶不尽杀不绝?...
雨后的清晨,空气里还残留着湿润的土腥味。阳光穿过云层缝隙,洒在尚未清理完毕的废墟上,映出斑驳光影。那栋曾吞噬十一人灵魂、困住无数噩梦的诡楼,如今只剩下一圈焦黑的地基轮廓,像是一道被刻意抹去又无法彻底消除的伤疤。
城市表面上恢复了平静,灵安局对外宣称“特殊污染事件已成功处置”,幸存者正在接受心理干预与灵脉修复治疗。新闻播报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一场“突发性建筑坍塌事故”,甚至连监控录像都经过了系统级篡改??除了极少数核心人员,没人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孟清瞳知道。
她站在自家阳台上,手指轻轻摩挲着窗框边缘一道极细的裂痕。那是三天前韩杰抱着她穿墙而入时留下的痕迹,当时他脚步未稳,肩头撞上了窗沿,发出一声闷响。她还记得自己惊慌地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只是淡淡一笑,说:“没事,比这疼的多了去了。”
可她不信。
她见过他在无人处咳出血来,也曾在半夜醒来,发现他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左手掌心渗出暗红血丝,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板上,无声无息地蒸发成一缕腥气极淡的雾。
她装作没看见。
因为她明白,有些事一旦点破,就会变得沉重得无法承受。
就像此刻,她看着楼下那个提着菜篮缓步走来的男人,心里却翻涌着无法言说的恐惧与后怕。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买菜归来,那是某种仪式性的回归??是他用尽一切手段从冥狱边缘挣脱出来后,对自己许下的诺言:**我回来了,清瞳。**
门锁轻响,脚步声踏进玄关。
“醒了?”韩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温和,“早餐热着,粥熬了四十分钟,别凉了吃。”
孟清瞳快步走下楼梯,几乎是扑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腰,脸埋进他毛衣的布料里。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带着一丝草木灰与旧书卷的味道,那是属于韩杰的独特气息,也是她这些年最安心的归处。
“你去哪儿了?”她声音发颤,“昨晚你说去买资料,结果一整晚都没回来……通讯器也打不通……我以为……”
“去东鼎档案馆翻了几份三十年前的心理实验记录。”他轻轻拍她的背,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遍,“顺便见了个老朋友。”
“谁?”
“一个本不该活着的人。”他顿了顿,“但他现在该死了。”
孟清瞳猛地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是说……沈知妄的最后一个分身?”
韩杰没有否认,只是抬手替她理了理耳边散落的发丝:“你知道万魔引真正的规则吗?”
她摇头。
“它不是单纯的召唤术。”他走向厨房,将蔬菜放进水槽冲洗,“它是‘等价交换’的极致体现。每一次使用,都会抽取施术者的一部分存在作为代价。而当它完成最终封印时,必须有一个‘锚点’来固定邪魔的灵魂,否则两者都将消散于虚空中。”
“所以……你成了那个锚点?”
“不完全是。”他拧干毛巾擦手,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我是主动献祭了‘过去三千年的记忆’作为容器,把沈知妄的核心意识暂时囚禁在我识海深处的一个独立空间里。只要我还记得他是谁,他就无法真正逃脱。”
孟清瞳呼吸一滞。
“那你……以后会忘记什么?”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他笑了笑,“比如某年某月某日吃了什么,或者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的是蓝裙子还是白衬衫。但重要的……我都不会丢。”
她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知道这对一个活了太久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记忆是他们存在的证明,是漫长岁月中唯一能抓住的真实。而他为了镇压一场可能席卷全城的梦魇之灾,亲手割舍了自己的过往。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终于哽咽出声,“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扛?”
“因为你会阻止我。”他转身看着她,眼神温柔却不容置疑,“而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你一次。”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她心里。
她想起三年前那次任务失败后的场景:她在医院昏迷整整七天,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病床边打盹的韩杰。护士说他已经守了六天六夜,不吃不睡,只靠一杯接一杯的浓茶撑着。她说他明明可以委托别人照看,何必如此拼命?
那时他只说了一句:“如果我不在,谁替你挡死劫?”
而现在,他又做了同样的选择。
孟清瞳忽然笑了,眼角却滚下泪水:“你知道吗?齐队昨天来找我,说勘验科在诡楼地下室挖出了一具尸体。穿着白大褂,胸口插着半截断剑,面部完全碳化,但身份确认是七院当年失踪的精神科主任??沈知妄本人。”
韩杰点头:“那是他的肉身残骸。真正的魂魄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分裂殆尽,只剩下本能驱使着这些碎片互相吞噬。我封印的,是他最后成型的‘人格集合体’。”
“可你说他还会醒?”
“一定会。”他拉开冰箱取出牛奶,“梦境的力量源于执念。只要还有人做关于‘医院’‘治疗’‘失控’的噩梦,他就有可能借势重生。区别只在于时间长短。”
“所以我们得一直盯着?”
“不。”他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牛奶,“是你继续往前走,而我……负责守住你的退路。”
孟清瞳怔住。
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才是韩杰真正的目的。
他从来不想让她成为另一个“他”??孤僻、冷酷、背负太多因果的斩妖者。他宁愿自己永远停留在阴影里,只为换她能在阳光下自由奔跑。
所以他教她术法,却不让她接触禁忌;他陪她战斗,却总在最后一刻将她推开;他允许她依赖,却从不允许她牺牲。
因为他怕。
怕她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在风雨中独自赴死的身影。
“我不想这样。”她突然说。
“什么?”
“我不想一辈子都被保护。”她放下杯子,直视着他,“我想和你并肩站着,而不是躲在你身后。你可以为我挡刀,但我也要有为你流血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