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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之桃身上香香的,苏日勒往她腿上一躺,手就忍不住搂住她腰,把头往人腰上贴。
因而隔着数层衣物,他贴耳听见白之桃腹腔里的声音。很轻微,像蒙上一层水雾。朦朦胧胧他确定她在,没有走,没什么比这更安心。
所以苏日勒不敢说话或睁眼,生怕惊醒这场梦一样的现实。
直到半小时后,门外传来老张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苏日勒腰一拧,几乎没用什么力就直直坐起来。
老张敲敲门,道:
“喏,食堂今天弄的土豆烧肉,你俩都趁热吃,啊。”
说着,也不急,等苏日勒把门一开,就冲他嬉皮笑脸呲起个大牙花道:“门口来呗?边吃边聊?”
老张这人典型一老烟枪,说事之前百分百要点烟,看这会儿白之桃还在屋里,就想着把苏日勒叫出来单独聊。
好在苏日勒一眼看出他来意,就摆摆手跟白之桃大概说了下。两人于是一起杵在屋檐下,互相递了个眼神。
唰啦——
老张一擦火柴,把烟点了,就问道:
“不是我说你啊苏大顾问,你今天这事儿办得可有点不地道。哥们听说……你还没跟咱们小白同志交底,今儿是装小兵蛋子去听课的?”
他脸朝玻璃,冲窗户里小口吃菜的白之桃努努嘴。挺严肃的样子,就是口音不严肃。
“你也别怪老哥多嘴,旁人要是混上你这位子,早恨不得敲锣打鼓的告诉女朋友了!你倒好,就这么藏着掖着。那你藏一辈子吧,我看你怎么结婚。”
苏日勒靠在边上扒饭,正夹起块肉,闻言动作一顿,却连眼皮都没抬。
“你也说了,那是别人。”
他说。然后把肉塞嘴里,默默无声嚼几下咽了,这才眼睛半抬看了眼老张,说,“别人成分好,找对象巴不得门槛越高越好。我家这个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张跟着就叹口气。
也是。
要说别的那倒还好,什么问题不能解决?但唯独成分问题没法解决,没法解决的问题才是真真正正的大问题。
这年头,越是根正苗红的人就越没有后顾之忧,找个当官的对象是锦上添花,说出去脸上有光,往后路子也顺。可要是换成黑五类,那事情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要知道这些年在风口浪尖上栽过跟头的家庭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大小姐的名头听着光鲜,实际上内里苦得根本没法说,更不敢往“官”字上靠,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扣上顶新帽子,如妖言惑众、荼毒渗透公职人员什么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好多像白之桃这样的姑娘最后都到穷乡僻壤嫁人去了,且多半嫁的是些歪瓜裂枣的下三流。
图什么?
——就图成分好,不起眼,日子能过就过。
可日子不是东西,不可能说过就过。
在那些姑娘里,运气好的,男人老实,一辈子也就忍过去了;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个成分好而人不好的,五毒俱全被男人关起门来活活打死的也不是没有。
甚至这种人打死了人,没准还会被夸一句,如“为社会清除了资本主义的毒草”云云。
这种事不少。
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