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陇右道,寒风肆虐。
安西都护府的巡逻士兵穿着单薄的衣物,骑着老迈的马匹,尽职尽责的巡逻着。
巡逻营6个时辰换一次班,白天负责巡逻的是年轻没上过战场的兵丁,晚上是年迈或从一线退下来的伤残士兵。
“今晚的麦子饼可真香。”
一个单手持缰绳的中年人对着同伴道。
今天晚上,旅帅下令,让大家吃一顿干的。
陈先生拿出了三大袋麦子,在石磨上磨了麦粉,加水加盐加野菜后捏成饼子直接在石块上烙成胡饼,城内每人都分到了两个饼。
灰黄色的粗麦饼,因为含着麦麸,咬下去有细小的颗粒感,咀嚼起来也有点干巴。
对比精白面做出来的饼子,全麦饼口感较差,没有白面饼那样松软顺滑。
在现在的华国,很少有人吃这种拉嗓子的纯正粗麦饼。
市面上打着“健康”标签所售卖的粗粮食品,大部分是在白面中掺杂一些全麦粉,区别在于全麦粉的比例不同。
但对于中唐时代的边疆人民来说,全麦粉做的饼子却是难得的美味。
就算在战乱未起的年代,一年到头只有在丰收时节,他们才能吃到纯麦粉做的胡饼或蒸饼。
如今他们每天喝两顿野菜麦粉糊糊,偶尔加些青稞、豌豆、扁豆;不好的话碗里各种切碎的野菜根茎。
何况今天饼子里还加了盐,有咸味的饼子!
中年士兵回味着唇齿间淡淡的麦香回甘,还有微微的咸味,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听三岁说,带来粮食的是个年轻的女商人。”
换班的时候,李三岁和小钉子两人绘声绘色地和巡防营的大伙讲述了白天的事。
“没想到这种时候,竟还有商人来我们这,还愿意收我们田里的甜瓜。
早知道我就少吃几个甜瓜,说不定能多换几把麦子。明年我一点要多种点瓜,到时候和她换更多的粮食。”
老吴摇摇头,“那个商人估计也是一时兴起,明年就不要了。”
明年。
真是个好词。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到明年。
但人活着总得有个奔头,不是么?
“到时候我们比比,谁能种出来更多的甜瓜。”
他眯着老眼,骄傲地道:“在参军之前,我可是我们村有名的种田老把式,只要是我种的地,比村里其他人家能多半成收成。”
说起过往,老吴脸上都是怀念的笑意。
“嘿,我也不差。虽然少了一只手,但我身上一把子力气。”
两人又说了几句,中年人道:“老吴,我去那边看看。”
老吴点头,“注意安全。”
中年人笑了下,“知道了。后勤兵说明早会煮野菜麦糊汤,等明早交班,咱们去吃碗,整个人都能暖起来。”
老吴挥手:“先走了,咱们等下回合。”
黑夜中,两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大约一个时辰后,浓黑的夜色微微褪色,天空中的星子不知疲惫的眨着眼。
中年士兵看着天色,心中估摸着天亮的时辰。
他单手控马又跑过了一个烽燧,忽然,他的耳朵动了下。
不对,刚刚经过的地方有动静。
中年士兵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往回奔,在接近烽燧本体的时候,松开缰绳,牢牢握住了手中已经卷刃了的兵器。
马匹越接近烽燧,他心口的跳动声越大,最后几乎与马蹄声一样大。
这个无人驻守的烽燧下宽上窄,旁边有半倒塌的一间屋舍。
中年士兵绕着烽燧转了两圈,躲在烽燧底部墙体内侧的六个吐蕃兵呼吸越发沉重。
其中一个目露凶光,朝着同伴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同伴对他摇头。
他们这次的目的是刺杀郭令仁,要是烧了巡逻兵,可能会打草惊蛇。
马蹄声再次远去,几个吐蕃兵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