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盈在廊下收了桐油伞,入内只闻一片沉寂。
任凭屋外风雪簌簌,似乎也摇不动面前这些人。她低头上前见礼,借着袖间隐露的余光朝主位上悄悄望去。
数日未见的江老夫人两颊凹陷,身形消瘦,肩头几乎快要撑不住那厚实的氅衣,愈发像一樽露出泥胎的褪色神像。
半个眼神也没施舍给她。
辞盈巴不得这样,轻手轻脚在食案前坐下。
玉盘珍馐,勾人垂涎,只是少了江略一家子不免觉得寂寥凄凉。
可难得齐聚,江韬还是端起酒盏,说了几句像模像样的话。
其中不乏表示对老夫人的关切之情。
辞盈没在听,颔首低眉看似谦卑恭顺姿态,实则目光在那些菜肴上漂移,从左到右数了遍过去。
——十八个菜。
祝老夫人年华二八,青春永驻的意思吗?
“遥想当年父亲早早仙逝,江氏失去门庭砥柱举步维艰……”酒量是种诚实东西,江韬心中郁结不散,一连灌了好几杯。再想到自己幼年丧父,既无叔伯亲长帮扶,又无可靠的兄弟手足。
好不容易碰到妻子,最后也镜破钗分,鲽离鹣背。
种种滋味翻涌,不由潸然泪下。
江老夫人自觉不易,也是满面动容。这种悲痛感怀之际,余氏自是拧着软帕,楚楚动人哭得比他二人还要真切。那副模样,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死的是她亲父。
朔风撞击清脆檐铃,堂内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啜泣声,凄凄然。
辞盈有些手足无措。
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不该哭。
灯火绰约,猝不及防望见身侧容色湛静的青年,他眼尾垂落,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光亮先是坠在清峻的眉骨,沿着那袭鹤氅蜿蜒而下。
皎若明月舒其光。
朦胧却冷漠。
她心口陡然一跳,想要移开时已经来不及了。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江聿翎羽长睫轻颤下,缓缓抬起眼来——
“五娘的亲事也该尽早定下,一个个都这么拖着,传出去像什么话?”江老夫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飞絮般的清雪吹入毡帘,也落在她的手背上。
隔着分外柔软的手衣面料,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指尖的力度与形状,辞盈身形一僵,筷子险些掉下。
“你父亲同你说话,也是如此木讷么?”江老夫人眉尖蹙起,“见父母亲长感伤垂泪无动于衷,当真是个木头桩子。”
耳缘逐渐烧了起来,辞盈低头咬唇不敢出声,但不是因为羞愧。而且因为底下的动作愈发得寸进尺,手衣都蹭褪了半掌。
冰清玉洁的腕骨硌着她腿肉,压出一道微皱的印痕。
“祖母不必担忧,妹妹的落处我这里已有人选。”江聿接过话。
依旧容止恭正,不可攀摘。
只是无人窥视的暗处,修长的手搭在她膝上,以绝对覆盖姿态严丝合缝拢住那只纤细手掌,勾缠住小指,玉骨般冰凉沁人,很快指腹抵在腕内脉搏上。
一下一下摩挲以致发烫……
眼前仿佛蒙了层黏稠化不开的热雾,双眸含水,辞盈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身侧衣袂摩擦声在她听来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生怕有人注意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