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自闭。效仿共工怒触不周山后,辞盈果然心平意舒睡了几天好觉。
自打现实有过亲密接触,她已许久未梦见对方。又逢江老夫人大病初愈,分不出半点心力。
秋困袭人,暖帐温枕昏昏沉沉。晚膳过后辞盈绕着院落走了两圈,去看枝头的霜冻柿红消食。
随后便早早洗漱歇息。
放下帐幔前,她还特意叮嘱注春将零陵香薰浓些。乳白色的烟雾攀上帐顶,炭炉烧得如沸如燃。
仿佛在热油里渐渐融化能拔出丝的蜜糖果子。辞盈起先还意态恬静,随着月华漫入直棂窗,薄薄的寝衣被细汗打湿,乌发如云堆在枕畔,更衬香腮胜雪。
她黛眉紧蹙,微微腾挪两下身子,仍觉那股热意挥之不散。
不过多时,被热的醒了过来。
秋虫噤声,唯有滴水更漏清凌凌。惺忪之际视野朦胧如隔雾,辞盈注意到眼前榴花般火红欲燃的帐幔不知何时开了,而在离她不到半臂的榻边,赫然立着一道惨白身影。
湿漉漉披在身后的长发,像迤逦昳丽的乌蛇。发尾还在往下滴着水珠,一颗颗坠入衣袍深处。
青年半张面容被殷红软帐遮挡,碧血似的流苏长穗恰巧垂在颈侧,溅染而出仿若新死。偏生肌肤极白几无血色,经由月华朦胧映照,呈现出诡异的透明感。
此刻那双浅淡如弱水的瞳眸正直勾勾、不错眼地盯着她……也不知站了多久。
忽尔一阵夜风幽拂,长穗摇荡起来。
饶是自幼相伴对其有一定抵抗能力,半夜撞见这么个人死死盯着自己不放,也会吓得够呛。
辞盈头皮发麻,小声喊道,“阿兄……”
绸制寝衣宽松柔软,又失去绸布的束缚,略一动作便会泄露|春光。她被定住般一动不动,不管经历过多少回,都无法做到忽视对方身份。
“阿兄怎么过来了?”云州不比冶城,一时情急,言语也无顾忌,“男女授受不亲,这个时辰不合礼数,没得叫人撞见编排……”
话音越来越弱。
到最后几不可闻。
纤指捏紧身前被褥,少女低垂眼睑,近乎承受不住被这样目光的所凝。
静谧无声中,晦涩难言的细流自心上潺潺而过。她想喊哥哥,可那二字嚼在唇齿间无端多了沉重之意。
“你的东西,落在了我这里。”
青年微微俯身,冰凉的发丝似有若无拂过她眉眼。
水汽侵袭,辞盈心脏砰砰直跳。
视线顺着那只修若梅骨的手看去,只见一串玉制的淡蓝色珠花……那夜如纷乱雨珠迸溅在他胸口。
想来就是当时落下的。
辞盈呼吸都不畅了,飞快伸手接过来。正要移开目光,就见面前之人倏然身形不稳地摇晃下。
“阿兄!”
她本是拥衾而坐,因此反应慢了一拍。
但不待接住人,眼前光影如水色斑驳,本该清远淡静的苦药气息扑面而来,多了落梅臼碎后经年不散的诱人幽香……江聿已是整个人摔进她怀里。
“抱歉。”
他微微敛眸,浓青睫羽快要挨上她面颊。
瑶阶玉树,人间少有。既是玉树,自是修直挺拔。
所以,这一下十成的狼狈。
尽管看起来柔弱无力的是他,却不占半点弱势。辞盈仰面躺倒,手脚被压着,脊背更被抵在里侧。
逼仄昏暗,一时竟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