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郎君舟车劳顿跑这一趟。情义胜千金,可惜阿兄昏迷未醒,不能当面致谢,只能由我略备薄礼。”
擦干净面上的泪水,辞盈缓缓起身,接过对方手中的药碗,“至于剩下这些事情……就由我来吧。”
方樾自是没有拒绝。
熙熙融融,同气连枝。江聿信任她可比自己多得多。
吩咐几句重要事宜后转身离去。
室内更显静谧,落针可闻。辞盈挽起另外半边帐幔,用银制帐钩挂好,又打来热水为其净面。
看着湿帕轻拭下一点点显露出,浅淡山水般的眉眼。许是从未以这个视角看过他,竟恍然生出几分心悸。
在熬过最初那阵,因惊世骇俗而起的恐慌无措后才发现,她其实并不排斥江聿的接近与亲昵,而是无法接受他以这样的身份关系,对自己产生男女情意。
脱掉绣鞋,她慢慢爬上榻。
如幼时那般环住青年清瘦的腰身,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相互依偎。日影渐长,越窗西移,等到对方身躯由冷转暖,仿若千年冰棺中逐渐复生的玉尸。
没想到她这味药现实中也能起效。
辞盈一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究竟是她这味药入了梦,还是她入梦后才成为药,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已然分不清。
待喂完那碗苦药,日昃西山余晖脉脉,早就过了夕食。她唤人牵来一匹快马,赶去上次的汀州。
但蓼花犹在、白鹭犹在。
唯独少了那抹落拓不羁的熟悉身影。
面前水流浅浅淌过青石,信马由缰,断雁无凭。辞盈站定在原地,任由长风拂过自己的发丝衣袖,直直等到月落枝头,腿脚发麻,注春提着灯笼出来寻她。
这才想到,自己最初就没能接住他抛来的那支带露菡萏。
…
微光忽明,星月交映。
萦绕在帐间的药气尚未散尽,帘后隐约显出数道悄无声息的人影。青年半低着脸,双目微阖,静静听暗卫汇报。
“刺史府上那位收了信,已动身前往黛城。想来至少三五年乐不思蜀,不会出现在女郎面前……”
这是极好的结果。
不见面意味着容易淡忘。
“此外,梧城碰上的那个刺客还是不肯开口,身上也没有任何信物可以作证身份。”其实真正的刺杀都是报着必死决心,牙关藏毒不成便自尽。
所以不会戴着这些容易留下把柄的东西。
除非是想让人抓住这个把柄。
江聿不紧不慢戴好手衣,指掌修长宛若玉塑,此刻上面赫然躺着一把寒光凛凛的特殊尖刀。
尖端锋锐是为了精准剥离,刀刃纤薄则是为了更好的切入分割。
只有用过它的人才能认出——
这是一把剥骨刀。
“天有终岁之数成人之身,故小节三百六十六,副日数也;大节十二分,副月数也;内有五藏,副五行数也;外有四肢,副四时数也……他能扛得住几刀?”
他每念一句,镇霜额角便渗出一丝冷汗。
饶是死士见惯血肉,也不得不感叹面前之人的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