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大观园内杏花纷飞如雪。贾府刚刚接到宫中的噩耗——那位尊贵无比的老太妃薨了。贾母捧着谕旨,泪眼婆娑地对王夫人叹道:“这一去又要月余,宫中的青石板跪得人生疼,少不得又要劳烦太医署的膏药了。”
王夫人一面收拾行装,一面往匣子里塞安神丸,喃喃自语:“每次进宫哭灵,回来都要卧床三日。这般折腾,怕是这把老骨头要撑不住了。”
府中主事们前脚刚走,园子里便似开了闸的春水,顿时活泛起来。那些平日被压制在角落里的婆子丫鬟们,个个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仿佛久困的雀儿终于等到了出笼的时机。
这日,宝玉正在病中调养,闲来无事在杏花荫下散步。忽然一阵青烟袅袅而起,夹杂着纸钱燃烧的气味。定睛望去,但见一个纤弱的身影正对着一簇火苗喃喃低语。
“青天白日,何人在此行此哀思?”宝玉方要上前,却见夏婆子一个箭步冲出,一把揪住那小姑娘的衣领,厉声喝道:“好个藕官!竟敢在园中纵火,可是要我将你送去受罚?”
藕官吓得泪眼盈盈,颤声道:“不过祭奠故人,何错之有?”
夏婆子冷笑:“这个月的赏银正愁没有由头克扣,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眼看就要酿成一场风波,宝玉急忙上前,将藕官护在身后,对夏婆子温言道:“妈妈错怪她了,这是我特许的。因我病中需要,特命她在此为我祈福。”
夏婆子将信将疑:“宝二爷,这恐怕不合规矩...”
宝玉当即正色道:“若是妈妈不信,不如我们同去老太太跟前分说分说?”一提到贾母,夏婆子顿时软了下来,嘟囔着退去了。
宝玉救下藕官后,心中好奇难耐,悄悄唤来芳官问个究竟。芳官拈着帕子,未语泪先流:“这事说来,真真叫人肝肠寸断。藕官与药官原本在戏班子里常做夫妻,您是没看见,她们在台上眉目传情,在台下耳鬓厮磨。有一回演《牡丹亭》,药官扮柳梦梅,藕官演杜丽娘,那真情流露,竟叫台下看客都哭湿了手帕子。”
宝玉听得怔住,喃喃道:“竟有这等痴情?”
芳官拭泪道:“何止啊!后来药官一病去了,藕官就似变了个人。每逢节令必偷偷祭奠,上次清明险些点燃了潇湘馆的竹林,惊得林姑娘说要设个禁火区呢。”
最奇的是,后来班主又配了蕊官与她同台。众人都道要生出嫌隙,谁知藕官却道:“好比男子丧妻,虽必要续弦,却不该忘了前缘。祭奠归祭奠,生活归生活,原不相碍。”
宝玉闻言,不禁感叹:“这般通透,倒比我们这些读圣贤书的还强些!”
正说着,忽听外边吵嚷起来。原来是芳官的干娘何婆子又在生事。这婆子最是吝啬,连丫鬟的洗头水都要克扣。只见她端着一盆浑浊的污水,硬要芳官使用。
芳官蹙眉道:“这水浊得都能养鱼了,妈妈也忒会过日子了!”
何婆子振振有词:“小蹄子懂什么?这水还温着呢,正好洗头。”
恰逢袭人经过,忙解围道:“我那里有新得的香露,芳官随我去取罢。”
何婆子一见要吃亏,立刻捶胸顿足起来:“哎哟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嫌贫爱富的丫头来!”
晴雯在窗内听见,探出身来冷笑道:“妈妈这唱功,比戏班子的老旦还强三分。克扣了人家的用度,倒要扮起受害者来,真真是又当又立!”
何婆子正要撒泼,麝月款款而来,正色道:“按着府里的规矩,克扣丫鬟份例的,要扣月钱不说,还要打二十板子。”何婆子顿时变了脸色,连连告饶而去。
晚间用饭时,芳官因着日间的事,对着饭菜唉声叹气。宝玉凑过来温言劝慰:“可是要吃什么?我让厨房另做。”
芳官眼睛一亮:“可能点个麻辣锅子?”
袭人忙拦着:“快别!上回晴雯偷着吃烧烤,被王夫人闻见味道,险些闹出大事来。”
最后芳官将茶水浇在饭上,自制了一碗茶泡饭。宝玉好奇尝了一口,顿时怔住:“这味道...倒是别致。”
芳官嗔道:“二爷直说难吃便是,我们做丫头的,原不配讲究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