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墨锭的裂纹……” 夏至的指尖拂过墨锭表面,那些细密的纹路像极了古镇的街巷,纵横交错却又各有去处,“跟诗里说的‘古墨龟裂’一模一样,每道裂纹都藏着日子,原来他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 墨锭上的裂纹里嵌着些灰尘,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温润,像位沉默的老者,藏着满肚子的故事,轻轻一嗅,还能闻到当年徽州的桂花香 —— 那是他们刻字时,墨厂外的桂树开得正盛。
墨云疏站在窗边,望着天井里那棵半枯的海棠树,手里拿着张刚拓下的墨痕,拓纸是特制的蝉翼宣,薄得像蝉翼。“你们看这拓片,” 她把拓片递给众人,纸上的墨痕晕开,竟形成了海棠花的形状,花瓣层次分明,连花萼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这墨里混了海棠花汁,还是清晨带露的那种,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晕染效果,当年他定是天不亮就去采花,费了不少心思。” 沐薇夏凑过来,指尖轻轻划过拓片,墨香沾在指尖,久久不散,连指甲缝里都带着淡淡的花香:“真是‘匠心独运 —— 巧夺天工’,比我见过的任何拓片都美,这哪里是墨痕,分明是把春天刻在了纸上。”
苏何宇从背包里掏出个锡制茶罐,罐身上刻着 “碧螺春” 三个字,锡皮被岁月磨得发亮,是当年他们一起在东山茶厂买的。“泡杯茶吧,用这古墨的余韵配茶,说不定能品出当年的味道。” 他说着往粗瓷碗里放茶叶,茶叶还是当年的,蜷缩着像只只绿雀,热水冲下去的瞬间,茶香混着墨香漫开来,蒸汽袅袅升起,像时光在杯里苏醒,腾起的雾影竟像极了当年他的模样。柳梦璃端着茶碗,睫毛上沾着水汽,轻轻吹了吹,茶汤里的茶叶缓缓舒展:“这味道跟当年一模一样,清冽里带着甜,只是少了些热闹,连茶烟都散得慢了,真是‘物是人非 —— 事事休’。”
雨又开始下了,敲在书楼的瓦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无数根细针在绣着时光,又像在吟诵着古老的诗句。瞿先生翻开本泛黄的《都城纪胜》,书页已经脆了,翻的时候得格外小心,书页间夹着张诗笺,正是当年霜降写的《幻广寒境》,墨迹旁边还有他批注的小字,说 “寒境” 二字该添些暖意。“他总说这首诗写得好,说你把江南的魂都写进去了,烟雨、古巷、海棠,样样都带着灵气。” 瞿先生的声音带着怅惘,指尖拂过诗笺上的批注,“他还说等你们回来,要一起在书楼里磨墨写诗,把当年没写完的句子补全,可惜…… 终究是等不到了。”
霜降望着窗外的烟雨,雨丝细得像愁绪,织成一张朦胧的网,忽然想起诗里的 “故地烟雨不识君”。雨雾中的古镇朦胧得像幅水墨画,青石板路蜿蜒远去,像条藏在时光里的丝带,远处的乌篷船在河面上漂着,船夫的橹声轻得像梦呓。当年他们就是沿着这条路送他离开,他走在前面,蓝布衫的衣角在风里飘着,却没有回头,手里攥着半块墨锭,说等来年海棠开了就回来,如今这条路还在,烟雨还在,海棠花谢了又开,只是再也等不到归人。
“快看这花!” 林悦忽然指着天井里的海棠树,声音里带着惊喜,枝头竟冒出了几朵新花,粉嫩嫩的像婴儿的脸颊,花瓣上还沾着雨珠,“明明刚才还只剩残花,怎么突然开了新的?连花骨朵都鼓起来了!” 众人都凑过去看,只见雨水顺着花枝往下淌,新花在雨雾中轻轻颤动,像在诉说着什么,连叶脉都透着鲜活的绿意,倒像是被谁施了魔法。
瞿先生笑着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暖意:“这树是他去年亲手栽的,带着从徽州带来的花籽,说要等你们回来看花开。他总说,花落了还会再开,像日子一样循环,可人走了却未必会回,说这话时还摸着树干笑,真是个痴孩子。”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霜降手里的墨锭上,“这墨锭能存百年,情谊也能,只要你们还记得他磨墨的模样,记得他说过的话,他就永远都在这书楼里,跟墨香作伴。”
韦斌举着相机拍下这动人的一幕,镜头里的海棠花在雨雾中泛着微光,背景是古色古香的书楼,飞檐翘角都带着诗意,像幅穿越时空的画卷。“这组照片就叫‘古墨留香’,肯定能打动所有人,连雨珠都在镜头里闪着光。” 他说着按下快门,快门声轻得像花瓣飘落,“等回去了我做成延时摄影,让这海棠花在镜头里永远绽放,也让咱们的情谊永远不散,像墨香一样留着。”
弘俊帮他调整着角度,眼里闪着光,手指轻轻擦去镜头上的雨珠:“再拍几张墨锭的特写,你看这裂纹里的光,像极了星星,正好能呼应‘幻广寒境’里的意境,说不定还能拍出墨香的影子。” 他说着指了指墨锭,阳光透过雨雾照在上面,裂纹里竟真的泛起了细碎的光,像藏着满天星辰,与拓片上的海棠花影叠在一起,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天色渐晚,雨也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来,像铺了层碎金,给古镇镀上了层温暖的光晕。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映着晚霞,像撒了把胭脂,踩上去便碎了满地霞光。众人提着瞿先生送的墨锭,墨锭用棉纸包着,还带着书楼的气息,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脚步声在巷子里回响,像在和当年的记忆对话,每一步都踩着旧时光。霜降手里的墨锭还带着余温,是她掌心捂热的,墨香沾在指尖,混着海棠花的香气,久久不散,连呼吸里都带着温润。
“明年花开的时候,咱们再来吧。” 夏至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巷口的海棠树,树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个拥抱的姿势,“到时候咱们在书楼里磨墨写诗,把当年没写完的句子补全,就像当年一样,三个人的位置都留着。” 他的声音里带着期待,指尖轻轻握住霜降的手,掌心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像当年他递来的热茶。
霜降点头,眼里闪着泪光,却笑着说:“好啊,到时候咱们多带些海棠花汁,把墨磨得香香的,再给阿婆带些新茶,让她也尝尝当年的味道。” 她望着远处的烟雨,晚霞正慢慢褪去,天边留着淡淡的粉,忽然明白,诗里的 “花落又一季” 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就像这古墨,虽然历经岁月,却依旧能磨出最浓的香,他们的情谊,也会像这墨香一样,永远留在时光里,等着下一季花开。
韦斌忽然想起什么,举起相机对着夕阳按下快门,镜头里的海棠树顶着残花与新蕊,美得惊心动魄:“把这画面拍下来,等明年回来对比,看看海棠花是不是开得更艳,说不定还能拍出当年他的影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兴奋,手指在相机上轻点,保存下这珍贵的瞬间,“说不定十年后,咱们还能带着孩子来这儿,跟他们讲当年的故事,讲这墨锭里的诗,真是‘薪火相传 —— 生生不息’。”
林悦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手里挥舞着竹制书签,书签上的茶渍在夕阳下泛着光:“我要把今天的事情都写进日记里,用这古墨磨的汁写,这样连字里行间都带着当年的味道,等老了再看,肯定像回到了今天。” 她的笑声在巷子里回荡,与远处的犬吠声、卖桂花糕的吆喝声叠在一起,像首欢快的曲子,绕着青石板路转了又转。
走到巷口时,霜降回头望了眼铁琴铜剑楼,夕阳下的书楼泛着温润的光,飞檐上的铜铃轻轻摇晃,却没发出声响,像位沉默的老者,守着满楼的古籍与墨香。她手里的墨锭轻轻晃动,墨香在空气中弥漫,混着海棠花的香气,像时光织成的网,把所有的思念都网在里面,连风都带不走。
“走吧,明年再来。” 夏至轻轻拉了拉她的手,目光里满是温柔,像盛了夕阳的光。霜降点头,转身跟着众人往前走,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满地的海棠花瓣,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撒了把碎金,又像谁写下的念想。
夜色渐浓,古镇的灯火亮了起来,星星点点的像天上的星星,透过薄雾看过去,朦胧得像梦。书楼的窗子里还亮着灯,昏黄的光从窗棂里漏出来,映着瞿先生的身影。他正坐在案前磨墨,墨锭在砚台里转着,一圈又一圈,松烟的香气漫出窗外,与远处的茶香、花香混在一起,像首无声的诗,在夜色里轻轻流淌。而那些被珍藏的墨锭与诗笺,正静静地躺在书橱里,被月光照着,泛着温润的光,等待着明年的花开,等待着归人的脚步,就像时光里的约定,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