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菲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入沃尔特的心脏。
那张苍老脸庞上维持的平静与淡然，如同劣质的陶器般寸寸碎裂，再也拼凑不起来。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恐惧攫住后的空白。
沃尔特死死盯着尤菲。
红色的眼眸，此刻里面翻涌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狂暴与杀意。
这眼神，让他那颗早已麻木的心脏，毫无征兆地剧烈抽搐起来，带来一阵久违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
“不！不是的！”
沃尔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尤菲小姐！你误会了！我们……我们没有骗大人只是.....！”
他向前踉跄半步，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下。
眼眸里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与绝望。
“如果我不这么做……里面的那个东西，它……它会冲出来的！”
沃尔特的声音愈发尖利，语无伦次地辩解着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罪责。
“到时候，不只是我们‘霜寒’一族！”
“是整个世界！整个还有生命和希望的世界！”
“都会被那个该死的怪物……彻底毁灭！”
他说得恳切，甚至带上了哭腔，试图用“拯救世界”这样的大义来为自己辩护。
然而，尤菲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着这番慷慨激昂、却又苍白无力的说辞。
“说完了？”
她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沃尔特的辩解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尤菲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从容的可爱小脸上，缓缓绽开一抹笑容。
那笑容极美，却也极冷，像雪山之巅永不融化的冰，带着彻骨的嘲弄。
“毁灭世界？”
尤菲轻轻歪了歪头，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天真的好奇，说出的话却让沃尔特如坠冰窟。
“那又如何？”
“……”
沃尔特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又……如何？
她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
“沃尔特，”尤菲的笑容更深了，她向前踏出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沃尔特的心跳上，“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为了‘你们’的世界，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牺牲‘她’的全部。”
“那么现在……”
她顿了顿，血红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沃尔特那张惊骇欲绝的脸。
“为了她，我来毁灭你们的世界，是不是也……很公平？”
听到尤菲的话，沃尔特浑身一颤仿佛是恶魔的低语。
“所以……”
尤菲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轻易就刺穿了帐篷内的死寂。
“那根本就不是所谓的‘试炼’。”
她顿了顿，血色眼眸直视着沃尔特，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个词。
“是‘祭品’，对吗？”
这两个字，像是两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沃尔特的神经上。
“你们将族内最强大、最忠诚的战士，包装成英雄，送进里面去送死。”
尤菲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沃尔特脸上扇了一巴掌。
“然后编造一个可笑的谎言，告诉外面的人，那是‘霜寒’一族至高无上的‘荣耀试炼’。”
她微微歪了歪嘴角那动作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纯粹的讥讽。
“我说的，对吗？族长大人。”
沃尔特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沙子堵住，干涩地发不出半点声音。
反驳？
解释？
在尤菲那双洞悉一切的血色眼眸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更像是一个笑话。
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但是……
但是！
沃尔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那又如何？
背负骂名又如何？
只要能镇住神殿里那个怪物让它永不见天日，别说骗人就算让他沃尔特永堕地狱他也心甘情愿！
尤菲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青白交错的挣扎，眼神里的寒意却愈发刺骨。
沃尔特这副“为大局牺牲”的悲壮模样，在尤菲看来，滑稽得可笑。
尤菲向前踏了一步，距离近到沃尔特能看清她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可悲的脸。
“你们的伟大牺牲，我没兴趣。”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也更危险。
“我只问你，伊莉丝呢？”
听到这个名字，沃尔特浑身剧烈一颤，像是被蝎子蛰了。
“她是你们全族的救命恩人！”
“你们也是用那套‘试炼’的鬼话，把她骗进去的？！”
尤菲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沃尔特的脸上也砸在霜寒一族最后的尊严上。
沃尔特听着尤菲的质问，那张苍老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嘴唇蠕动了半天，最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意里满是自嘲和无尽的悲凉。
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尤菲小姐……”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沃尔特避开了尤菲的视线，浑浊的冰蓝色眼眸望向了藏书库深处，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正在殊死搏斗的身影。
“伊莉丝大人她……如果能赢，能战胜里面的那个怪物，她就是我们霜寒一族数万年来，唯一的英雄！”
“而如果……”
他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比任何诅咒都更加恶毒。
失败的下场，不言而喻。
尤菲当然知道。
什么狗屁英雄！
这家伙，从头到尾，就是把伊莉丝当成了一把枪！
这个念头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炸开的愤怒，竟在瞬间冷却、凝固，化作了绝对的死寂。
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尤菲的脑海里，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开始野蛮生长。
‘图腾……是钥匙……’
她在心底默念。
‘钥匙，是用来开锁的。’
‘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