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风把窗帘吹起一指宽。
沈一汀在地毯上搭积木,搭着搭着忽然皱起眉:“我最喜欢的那块‘蓝色三角’不见了。”
“在沙发底下。”顾栖说。
“你怎么知道?”小家伙惊讶。
“上次你也找不到,是我看到它卡在那里的。”他半跪下去,把沙发挪开一条缝,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出个蓝色小三角,递到孩子掌心,“接住。”
小家伙崇拜脸:“叔叔,你是不是超人?”
“不是。”他笑,“是观察你很久。”
这句“很久”,让沈荔心里悄悄一动。她在门口换水,手上没停,眼神却不受控地虚虚落在他身上。她从来最怕的不是孤单,而是“被记住”。被记住的人,往往最难后退。
“谢谢。”她朝他点点头,“你跟他一起玩,我去把阳台那边的衣服收一收。”
“我来。”他已经走到阳台,利落把衣架上的床单取下,甩开铺在客厅的大桌上,“晒得很干。”
“你——”她话没说完,手机在桌上震了两下。是节目组的临时通知:【今晚八点直播连麦,互动十五分钟,主要聊海边特辑后的心态,别太正经。】
她怔了怔。顾栖看了一眼:“要去公司还是在家上?”
“在家吧。”她想了一下,“八点前把背景收拾下,别露出我家位置。”
“交给我。”
他动作很快,五分钟内把客厅需要避开的东西规整到储物间,又把沙发角落那只小恐龙抱枕摆整齐,给电脑相机找了合适的角度;镜头里是干净的一面背景墙,墙上的挂画和绿植刚刚好,不会太“私人”,也不冷。
“你怎么这么熟练?”她笑。
“上次你临时连麦的时候,光线反过来,我记了。”他把手背在身后,像做完了一件小而得意的事,“你坐这里最上镜。”
“谢谢顾老师。”她半真半假拱手。
“叫‘顾先生’。”他也半真半假。
“别得寸进尺。”
“那叫‘栖’也行。”
两个人对话越来越像一串有默契的绳结,你来我往,越拉越紧。
傍晚六点半,屋里突然“啪”的一声,整片黑。
停电了。
“糟糕,今晚还有直播。”沈荔下意识去摸手机,屏幕也就剩个位数的电。
“别动。”黑暗里,顾栖的声音先来,带着不慌不忙的稳。他很快找到了手机手电,照亮她面前一小片,“你站原地,我去配电箱看看。”
“我和你一起。”她说。
“你在这儿陪他。”手电的光扫过沈一汀,孩子眼睛圆圆的,虽然乖,但显然也被黑暗吓了一跳。
“没事。”顾栖蹲下来,摸摸小脑袋,“灯暂时藏起来,小恐龙在保护你。”
他去玄关找电闸,沈荔抱着孩子在客厅坐下。外头雨意又起,窗外灰蓝一片。隔着薄薄门板,她听见他调闸的声音,几次尝试都没成功,随后是他打电话的低语:“是楼里临时检修?嗯……好的,预计要到七点半。”
“七点半?”沈荔看了看手机电量,“来不及,八点就连麦。”
顾栖回来,“电池我带了两个,你先充。”他把随身的充电器递过来,“最坏情况,我们就走b方案——我去楼下开车把电源接上,热点给你,确保信号。”
她愣了愣,心里某一处柔软突然被击中。
有的人,永远先想到“解决”。
“我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慌。”她嘴上仍旧逞强。
“我知道。”他把手电摆在桌上,灯光落在她脸侧,“但我想让你更容易一点。”
屋里只剩一盏微弱的光,安静得连呼吸都清楚。
沈荔盯着那束光,心底那股多年来靠自我安抚才能压住的硬,像被热水冲了一下,软得没骨头。
“顾栖。”
“嗯?”
“你靠太近了。”
他笑,声音很轻:“我知道。”
她以为他会退开。
他却没有。他只是在黑暗里坐近了一点,把光朝她那边推过来。
近,却不越界。热,却不逼人。
这份拿捏,比热恋更让人危险。
沈荔很少有这种安稳的早晨——没有通告、没有应酬、没有社交软件里的应付。
厨房里传来“叮”的一声。她揉着头发走过去。
顾栖正侧着身,穿着一件浅灰t恤,袖口松松地挽在臂弯,腰线在阳光下显得很好看。
炉子上煎着蛋,牛奶在小火慢煮,香气淡淡地弥漫出来。
“早。”他说,声音比晨风还柔。
“你几点来的?”
“七点。”他转头,唇角带笑,“你还真信我‘提前三分钟’。”
沈荔哼了一声,伸手去拿桌上的面包,“你真当自己搬进来了?”
“差不多。”他顺势把盘子推到她面前,“反正已经见过家长。”
“你那叫‘见过’,还没通关。”
“那我补关卡。”
她噎住,想笑又忍着:“顾栖,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被你训练的。”他一本正经,“你教得好。”
沈荔白了他一眼,低头咬了口面包。
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眉眼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们的气息像在一条温柔的频率里——
不热烈,但谁也舍不得离开。
饭快吃完的时候,沈荔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瞄了一眼,神情一顿。
【沈老师,今天的广告拍摄临时取消,对方品牌方换代言人了。】
顾栖看到她表情,放下刀叉:“出事了?”
“一个我谈了半个月的合作,临时被换掉了。”
她淡淡说,但声音有点发紧。
“理由呢?”
“没说。”
“给我十分钟。”
她还没反应过来,顾栖已经拿起手机。
“顾——”
“不是帮你抢回,是确认情况。”他语气稳得不容拒绝。
他打了几通电话,说话的语气冷得沈荔都没听过。
几分钟后,他把手机放下:“那边高层临时调整预算,他们请了个当红小花,我跟他们的总监熟,他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追流量。”
沈荔轻笑:“这行不都这样。”
“我知道。”他看着她,“可我不喜欢别人随便拿你做权衡。”
“顾栖——”她叹气,“你不能替我挡一辈子。”
“我知道。”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但在你学会不心疼之前,让我帮你心疼一次。”
那一瞬间,她的喉咙有点哽。
下午,她去片场拿合同终止函。
顾栖开车送她,一路没开音乐。
沈荔下车前说:“你别进来,我自己能搞定。”
他点头:“我等你。”
片场里有风,有人故意大声议论:“哟,这不是沈老师?听说顾总在外面等你啊?”
“她可厉害了,刚火就抱上金主,真有手段。”
“嘘,小点声,听说人家还上了‘我们正好在一起’,那点眼神儿……我不信是演的。”
沈荔停住脚步,慢慢转头:“演?”
那几个化妆师一愣,尴尬地笑:“开玩笑呢,沈姐别介意。”
她的目光平静得可怕:“要是你们也有能让别人喜欢的能力,也不至于每天嚼别人名字活着。”
那一瞬间,空气都僵了。
沈荔转身走出去,背影笔直。
顾栖看到她时,她的手指还在微微抖。
“解决了?”他问。
“嗯。”
“他们又说了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她吸了口气,“但我突然想吃冰。”
“行。”
他没再问。
车子驶出片场,风从车窗吹进来。她闭上眼,冰淇淋的甜味化在唇间。
那种苦里透甜的感觉,奇异地让她平静下来。
晚上回家,沈一汀在客厅看动画。
顾栖在厨房煮茶,沈荔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叶在壶里翻腾,心思一点点松开。
“今天谢谢你。”她说。
“谢我什么?”
“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