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那半截骨笛,指尖发冷。
火把在帐中摇曳,影子爬满帐篷四壁,像无数条蛇在蠕动。
那一个“尘”字刻得极深,边缘收锋利落,是我的习惯——轻入、重压、顿笔收尾,像是写字,更像是划下一道界限。
可这手笔不该出现在敌尸身上,更不该出现在一支被烧毁的骨笛上。
这不是模仿,是挑衅。
他们不是在学我,是在替换我。
我闭上眼,试图用“知识洞察眼”回溯刚才的画面:哑哨人倒下的瞬间、骨笛断裂的角度、曾瑶接过它时手指的微颤……但不行。
上次使用能力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脑袋还像被铁锤砸过一样嗡鸣不止。
我知道,再用一次,记忆会断片十分钟。
在这节骨眼上失忆?
等于把命交到别人手里。
所以我只能想,只能猜。
五胡之地,狼烟四起,十个王侯有九个是假名顶替的。
可没人敢自称“尘哥”——那是曾瑶才有的特权称呼。
从前她是被动认证:谁站在我身边,她不杀,便是真;谁靠近我三步之内,她刀出,便是假。
她的刀从不听命令,只认“本心”。
但现在不行了。
敌人已经学会利用她的反应来验证真假。
他们会故意激怒她,观察她何时出手、为何不出手,甚至可能拿我的旧伤、我的口癖、我藏在袖口的小动作做测试题。
一旦摸清规律,就能造出一个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的“陆尘”。
所以这一局,不能靠我看穿。
只能靠她去“感受”。
我想起昨夜战后她说的话:“你演得太真,有时候连我都差点信了。”
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早就察觉了什么。
她不是仆人,是镜子。
照得出皮囊下的魂。
于是我决定装病。
第二天清晨,我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眼神涣散,任医者把脉时手抖得像风中秋叶。
消息很快传开:“公子心神受损,需静养半月,不得扰见。”营中诸将跪了一地,我只挥了挥手,嗓音沙哑:“退下吧,一切交由曾瑶处置。”
话音未落,帐外忽地传来一声裂响。
众人回头,只见曾瑶立于风中,烬离刀已出鞘三寸,刀光一闪,帐前旗杆应声而断!
黄绸落地,如死鸟坠尘。
她面无表情,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校场:“公子说了,谁敢冒充他,我就剁了谁全家。”
全场寂静。
有人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没再多言,转身离去,斗篷卷起一阵寒风。
当天下午,便独自策马出营,向北而去——那是通往边境黑市“鬼牙集”的路。
我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在钓鱼。
放出“陆尘旧部欲叛”的消息,设下一个陷阱:真正的冒牌货一定会来接头。
因为他知道,“尘哥”从不让女人替他谈生意。
尤其不会让曾瑶独闯险地。
若我是真陆尘,绝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所以,若有人趁机现身,打着“保护”或“接应”的名义介入……那一定不是我派的。
而是那个正在披我之皮、行我之事的人。
我在帐中等了三天。
不吃、不睡、不召任何人。
每日只是盯着门口那截断旗,看风吹它晃动的频率。
第三夜,雪下得极大,营地几乎封门。
我坐在灯下,手中摩挲着另一支完好的骨笛——这是我自己刻的,用来对比痕迹。
忽然,帐帘掀开一条缝。
雪花飘进来,还有曾瑶的气息。
她没说话,只是将一块染血的布条放在我案上。
布条一角绣着残破图腾,是羯族游骑常用的标识。
而在背面,用炭笔写着一行小字:
“南七里,枯井旁,寅时三刻,一人持符求见,称‘幼时共偷厨娘蜜糕’。”
我盯着那句话,心跳慢了一拍。
那是真的。
六岁那年,我翻墙入府厨,被一个小乞儿撞见。
我们合伙偷了三碟桂花蜜糕,躲在柴房分食,结果双双拉肚子。
这事除了我和她,无人知晓。
曾瑶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风雪里:“他连这个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