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或者说是没有呼吸。
龟息散已封住五感,若非早年练过胎息法,此刻早已窒息。
黑暗中,时间失去意义。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知道每一次心跳,都在消耗生命力。
也知道,我只剩七次机会。
“知识洞察眼”,启动一次,失忆十分钟。
但现在,我需要它维持意识清醒。
否则在这密闭空间里,不出三个时辰就会脑缺氧而亡。
我咬破舌尖,用血在左臂内侧刻下四个字:别信曾瑶。
不是防她,是提醒自己——当记忆一次次断裂时,必须记住最关键的一条:她可能已经识破全部计划。
下一次睁开眼时,我会忘记这些。
所以我必须留下线索。
在血干之前,我又添了三个字:
……信她。
然后,我闭上眼,激活了第一次“知识洞察眼”。
视野骤然变蓝,耳边响起低频嗡鸣。
下一秒,记忆开始剥落。
像沙漏倒转,像潮水退去。
我记得我要做什么吗?
我记得我是谁吗?
我记得……那个说要剁了我的女人,到底是谁?
椁内漆黑如墨,连时间都被冻结。
我靠在寒铁壁上,五感被龟息散层层封死,唯有心跳还在挣扎着跳动——一下,又一下,像困在棺中的鼓点。
每一次搏动都耗费着残存的生命力,而我能启动“知识洞察眼”的次数,只有七次。
不多不少,正好够撑到第七日破椁而出的那一刻。
第一次睁开眼时,视野泛起幽蓝,耳边嗡鸣如蚁行颅骨。
我看见了自己左臂上的血字:别信曾瑶……信她。
我是谁?
这名字怎么这么熟?
记忆如碎镜崩裂,前一秒还记得全局布局,下一秒便只剩本能驱使。
我强迫自己盯着那三字——“信她”,一遍遍默念,像溺水者攥住浮木。
然后,我调动意识,激活了第一次“知识洞察眼”。
蓝光退去的瞬间,我再度坠入黑暗。
这一次,我记住了计划。
外面的世界开始动摇。
第三日午时,一道隐秘传音符被埋入墓园地底,透过阴脉共振传入椁中——两名“忠臣”联名上表,称陆尘暴毙,国不可一日无主,欲拥立旁支新君。
一字一句,皆是精心排演的戏码。
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我死,权争重启,乱局再起。
第五日,敌军斥候悄然越境,三路兵马暗渡阴山,显然是收到了“陆尘心脉已断,七日不启棺”的密报。
他们不信鬼神,只信情报。
而这份情报,是我亲手喂出去的。
一切都在按计划走。
可我的心却越来越沉。
因为我知道,真正危险的,不是那些明刀明枪的敌人。
而是那个至今未现身的人——那个曾与我歃血为盟、如今却躲在幕后的背叛者。
他才是布下这一切的执棋人。
他不会轻信我死,除非……有人亲口告诉他,我已无生息。
所以,我必须让最不可能泄密的人,成为唯一的见证者。
第六夜,子时将至。
风忽然停了。
雪无声落下,覆盖墓园石阶。
脚步声响起,极轻,却稳如钟摆。
是她。
曾瑶来了。
一身黑衣,刀未出鞘,却比千军万马更令人心悸。
她站在玄冰椁前,静立良久,仿佛在听我是否还有呼吸。
然后,她拔刀。
刀光如月裂长空,一斩而下!
椁盖应声而裂,寒气喷涌,霜雾弥漫。
她俯身,冷眼看我,眸子里没有悲痛,没有惊愕,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们来了。”
声音很轻,却压过了风雪。
“你要现在出来,还是等我一个人杀光?”
我躺在黑暗里,脸上覆着玉面,唇角却缓缓扬起。
失忆的第十分钟刚过,记忆正在回流。
但我记得她。
我记得那首诗。
我记得她说“你骗人”的那个雪夜。
我也记得,我为何要把遗书写成情诗——
不是为了祭天,不是为了惑敌。
是为了逼她说出那句藏了五年的话。
我睁开眼,蓝光最后一次在瞳孔深处闪过,看清了她的神情——紧绷的下颌,微颤的指尖,还有那双极力压抑情绪的眼。
我咧嘴一笑,翻身坐起,顺手从椁底抽出一把藏了七日的短刃,抹了把脸:
“等的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