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老槐树落了满地碎金似的花,阿月蹲在青石板上捡线头,指尖刚触到那截杏色丝线,头顶忽然罩下片阴影。是隔壁的阿明,他刚从田里回来,蓝布褂子还沾着泥土气,手里捏着她早上落在地头的竹篮。
“你的。”他把篮子递过来,声音低得像被风吹散的絮。阿月抬头时,鼻尖差点蹭到他的下巴,她猛地往后缩,膝盖磕在石板上,疼得眼里冒了点湿意。
阿明的手僵在半空,竹篮的提手勒得指节发白。巷尾传来三婶的咳嗽声,混着“张家姑娘和后生走太近,被她爹锁屋里了”的碎语,像针似的扎过来。阿月慌忙接过篮子,指尖擦过他的手背,烫得两人同时缩回手。
“谢、谢谢。”她低头绞着衣角,花布裙上的并蒂莲被手指揉得发皱。阿明没说话,转身往自家走,布鞋碾过槐花瓣,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走到院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阿月还蹲在原地,背影小小的,像株被风吹得瑟缩的含羞草。
里屋的娘探出头,对着阿月的方向轻轻“啧”了一声,手里纳鞋底的针在发间抿了抿:“男女授受不亲,规矩不能破。”阿月猛地站起来,撞翻了竹篮,线头滚了一地,杏色的、水红的,缠在一起,却再也织不成一件完整的衣裳了。
老槐树的花落得更急了,盖住了青石板上那截被遗忘的杏色丝线,也盖住了两人之间那尺把宽的距离——不远,却像隔了条永远跨不过的河。
傍晚的出租屋飘着泡面味,林默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耳机里全是队友的嘶吼:“法师快奶!刺客绕后了!”他惯了这种热闹,总觉得游戏世界像个男生宿舍——通宵开黑、互喷菜鸡、赢了拍桌吼到邻居砸墙。直到刚才奶妈突然开麦:“别催,技能cd呢。”声音清冷得像碎冰,惊得他闪身撞墙。
“姐?”林默按停键盘,“你是……女生?”
“不然呢?”奶妈轻笑,“你以为公会里天天喊‘来个猛男抗伤’的会长是谁?”
林默愣住。会长“老烟枪”他认识,打团时指挥冷静得像手术刀,上次公会赛逆风翻盘,她在语音里骂“废物们站起来”,他还以为是哪个暴躁老哥。
“还有你徒弟‘小草莓’,”奶妈补刀,“上次带你过副本,奶量比你血条还厚的那个,人家是高二女生,边写作业边打游戏。”
窗外的路灯爬上屏幕,照亮林默泛红的耳根。他想起上周匹配到的辅助,操作细腻得像绣花,他还嘴欠说“妹子别送”,结果被对方用五杀堵了嘴。原来那些在河道插眼、在龙坑抢 buff、在泉水打字“打得不错”的 Id 背后,从来都不止一种性别。
键盘声又响起来,这次林默的手指轻了些。耳机里奶妈正哼着歌补兵,旋律是他妹妹常听的女团曲。他突然觉得,泡面味好像没那么呛了,连队友的嘶吼都柔和了点——或许游戏从来不是谁的专属,只是有人先入为主,把热闹错认成了性别。
清晨的公园像被揉碎的星子撒了把光,风里裹着青草和露水的气息。穿月白太极服的老奶奶站在香樟树下,手腕轻转,裙摆跟着旋出浅弧,晨光落在她银白的发辫上,比太极剑的锋芒更柔和。不远处的塑胶跑道上,扎高马尾的女孩正调整呼吸,运动鞋踩过地面发出规律的轻响,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阳光下闪成细碎的钻。
广场舞的音乐从紫藤花架那边漫过来,二十几位阿姨穿着亮粉色运动服,手臂划出整齐的弧线,领舞的张婶嗓门亮:“姐妹们,跟上节奏,腰再扭点!”队伍里有人笑着擦汗,有人边跳边和路过的熟人打招呼,裙摆飞扬得像一群快活的蝶。
篮球场上,穿蓝色球衣的少年们正抢球,而场边的长椅上,戴棒球帽的中年男人放下保温杯,起身跟着拉伸——他膝盖不好,医生说多走走,于是每天绕着球场慢走三圈,看少年们奔跑,自己也活动活动筋骨。
阳光越发明媚时,穿荧光绿运动背心的姑娘推着婴儿车慢跑,车里的宝宝含着安抚奶嘴,小手抓着车沿晃悠;穿格子衬衫的上班族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跟着健身软件做开合跳,动作虽生涩,嘴角却带着笑。
原来运动从不是谁的专属,它是老奶奶指尖的太极云手,是女孩奔跑时扬起的马尾,是阿姨们裙摆上的阳光,是所有人在晨光里,为自己注入的那股鲜活的、向上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