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奏。即日招募民夫,开工。”
他要大张旗鼓地修缮码头。在这喧嚣的尘土和看似合理的工程之下,正好掩盖他下一步的真正动作。
他要亲自去丈量、去计算,更要让这“动土”之举,搅动这潭深水,看看究竟会惊出些什么魑魅魍魉。
工程,开始了。
……
姜淮大笔一挥,准了那份预算虚高的码头修缮章程。消息传出,府衙内外反应各异。
工房经承暗自窃喜,以为知府终于“上道”,或是被之前的敲打吓住,打算借此工程从中分润,修补关系。
钱通判闻讯,眼中疑虑更深,却摸不透这位知府的真正意图,只能吩咐手下“盯紧些”。
而码头上那些真正的利益攸关者,市舶司的税吏、包税的大商人、乃至盘踞码头的“揽头”们,初时有些紧张。
但见府衙招募来的民夫只是开始清理淤塞的沟渠、搬运沙石平整路面,并未触及他们核心的利益领域,便也渐渐放下心来。
甚至暗中嘲笑这位知府果然是个“修河道的”,到了海边也只知道挖沟铺路。
工程就这么“热火朝天”地展开了。姜淮并未过多干预具体施工,仿佛真的只关心工程进度和质量。
他甚至偶尔会亲自到工地“巡视”,戴着斗笠,穿着便服,在尘土飞扬中查看沟渠挖掘的深度、询问石料的价格,完全一副工部技术官员的模样。
然而,在这喧嚣的工程掩护下,真正的暗线在悄然进行。
这一日,姜淮以“勘查排水路径,避免工程影响泊位”为由,带着两名亲信长随和那名精通工事的老管家,登上了停泊在码头的一艘大型广船。船主受宠若惊,连忙迎接。
姜淮看似随意地漫步甲板,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扫过船身的结构、货舱的容积、吃水的刻度。
他与船东闲聊,问的皆是船只载重、航行损耗、货物堆放习惯等专业问题,丝毫不涉及税收贸易。
船东渐渐放松警惕,侃侃而谈。
趁此机会,姜淮带来的长随中,有一人悄无声息地溜达到船舷边,假装好奇地打量着江水,手中却用炭笔在一小片油纸上。
飞快地记录下这艘船的水线刻度以及旁边几艘类似船只的吃水情况。
另一人则与船上的账房先生“闲聊”,套问着此次载货的种类和大概数量。
与此同时,府衙书房内,灯火彻夜通明。姜淮将从赵德安处听来的信息、暗中观测到的船只吃水数据、以及市舶司公开的税则进行比对。
他发现,一艘据官方记录仅装载五百箱瓷器的商船,其吃水深度却远超这个数量应有的水平。
若按赵德安提供的几种常见货物的比重换算,其实际载货量,很可能接近八百箱!那三百箱的差额去了哪里?税款又去了哪里?
类似的疑点越来越多。他通过观测不同船只的吃水,反推其可能的最大载货量,再与市舶司记录的纳税量对比,中间存在着巨大的、系统性的缺口!
这已不是个别胥吏贪墨,而是几乎成体系的、大规模的偷漏税行为!
就在他逐渐逼近核心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契机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