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都十五了!”
袁庆生梗着脖子,脸上带着不忿,瓮声瓮气地反驳:“您咋还拿我当孩子呢?”
“十五就不是孩子了?”
袁咏梅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站起来准备去倒水:“你就是七老八十,
在我跟你舅跟前儿,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子!”
“得得得,跟您掰扯真是白费唾沫。”
袁庆生耷拉着肩膀,一脸的无可奈何,那模样活像只斗败的小公鸡。
“行了啊,你这猴崽子。”
刘清儒从怀里摸出个玻璃弹球,手指头在上面转了两圈,
亮晶晶的珠子在灯光下泛着彩光,“拿着,这是从上海捎来的新鲜玩意儿,
拿去玩儿去,别老跟你妈顶牛。”
“谢舅!”
袁庆生眼睛一亮,一把抢过弹球攥在手心,指节都捏得发白,
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露出两排白牙。
“又瞎花钱。”
袁咏梅嘴上嗔怪着,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手底下没停,
把个印着 “劳动最光荣” 的搪瓷茶缸子往刘清儒手里一塞,
“前儿我去隆福寺,瞅见双条绒棉鞋,给庆生捎了双。
你瞅他那脚,跟发面馒头似的疯长,去年的棉鞋早顶破了窟窿。”
“嗯!该置备就得置备,别攥着钱当命根子。”
刘清儒捧着茶缸子抿了口,白气从嘴里冒出来,他眯着眼打量袁庆生,越瞧越欢喜,
这小子眉眼都随他了,真是越长越周正。
转天大清早,晨风依旧冰冷刺骨,
卷着墙根的残雪碴子,在四合院的青砖地上打旋儿。
天刚蒙蒙亮,檐角的冰棱子还悬着,一串一串的,跟透亮的玻璃坠子似的晃悠。
太阳还没爬上来,光瞅着那灰蒙蒙的天,就知道这寒气能往骨头缝里钻。
影壁墙背阴的地方还冻着硬邦邦的冰壳子,
墙根的枯草都冻得梆硬,风一吹就 “咔嚓” 响,跟碎玻璃似的。
院门口那棵老槐树,枝桠上挂着层白霜,远瞅着跟落了层细盐似的。
连平日里聒噪的麻雀都缩在窝里不露头,
整个院子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就只有风刮过胡同口的呜呜声,跟哭丧似的。
“吱呀 ——”
后院西厢房主屋的木门被推开条缝,寒气 “嗖” 地钻出来,
裹得像个棉花包似的娄晓娥端着大半碗棒子面,踩着薄霜挪了出来。
她棉袄领翻得老高,遮住半张脸,只剩双眼睛露在外头,
瞅着砖垛子搭的简易鸡笼直皱眉。
蹲下身时棉裤 “窸窣” 响,娄晓娥手腕轻抖,黄澄澄的玉米榛子簌簌落进食槽。
笼里俩芦花鸡扑腾着翅膀抢食,“咯咯” 叫得欢,把笼底的干草刨得满天飞。
“哟,小娥,起这么早呐?”
闫埠贵揣着俩手缩着脖子,从月亮门边晃了过来,
鼻尖冻得通红,棉鞋底子蹭着地,“嚓嚓” 响。
娄晓娥手里的碗晃了下,扭头见是他,眼里闪过丝诧异,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三大爷,您老咋也起这么早呐?这天儿还没亮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