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时,一队工匠悄无声息地将那口金丝楠木棺椁运进了重明殿的后院。陌尘倚在廊柱旁,无神的双眼\"望\"着工匠们忙碌的方向,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棺木上精美的浮雕——缠枝莲纹间藏着几只振翅欲飞的鹤,这是他特意嘱咐工匠雕刻的。
\"国师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棺内铺了十层软缎,垫了玉枕。\"老工匠战战兢兢地禀报,\"只是这白色山茶花……\"
\"新鲜的吗?\"陌尘轻声问。
\"清晨刚从南苑摘的,还带着露水。\"
陌尘嘴角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白发垂落在楠木泛着金光的纹路上。他摸索着将一捧山茶花撒入棺中,指尖触碰花瓣的触感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在某个小世界见过的雪。
\"很好。\"他递给老工匠一袋金珠,\"今日之事……\"
\"微臣什么都没看见!\"老工匠扑通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石板。
陌尘刚想说什么,突然浑身一僵。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玄铁战靴踏在石阶上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上。工匠们惊恐地跪伏在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是什么?\"慕荀肆的声音比极北之地的寒风更冷。
陌尘转向声源,平静地回答:\"如陛下所见,一口棺材。\"
玄甲碰撞声骤然逼近,慕荀肆一把扣住陌尘的手腕将他拽到身前。\"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声音里压抑着可怕的怒火,\"让你以为可以这样挑衅朕?\"
陌尘轻笑出声:\"陛下多虑了。人终有一死,早做准备罢了。\"
\"好,很好。\"慕荀肆松开他,转向侍卫,\"拿斧头来。\"
斧刃劈开楠木的闷响在庭院中回荡。陌尘静静\"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听着那些精美的浮雕在暴力下碎裂。金丝楠木特有的香气混着山茶花的芬芳在空气中弥漫,有种诡异的诗意。
\"烧了。\"慕荀肆下令。
火焰腾起时,陌尘听见有什么东西被扔进火堆——是那本记录系统惩罚的竹简。热浪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你以为毁掉这些,就能抹去过去?\"慕荀肆在他耳边低语,呼吸灼热,\"你每救我一命,都在这里。\"他抓着陌尘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刻在这里了。\"
陌尘想要抽手,却被握得更紧。火焰噼啪声中,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手背上。
\"陛下……哭了?\"他微微偏头。
\"闭嘴!\"慕荀肆粗暴地抹了把脸,却将陌尘搂得更紧,\"朕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
那日后,重明殿成了华丽的囚笼。所有尖锐物品都被移走,连膳具都换成了柔软的玉器。慕荀肆批阅奏折的案几就设在陌尘床边,夜里就睡在脚踏上,一只手永远握着陌尘的手腕,仿佛怕他在黑暗中消散。
这种看守本该万无一失,但慕荀肆忘了,陌尘终究不是凡人。
秋分那夜,慕荀肆被一阵奇异的香气惊醒。睁开眼,看见陌尘站在窗前,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白发无风自动。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化为光尘飘散。
\"不!\"慕荀肆扑过去,却抓了个空。绝望中,他抽出匕首划开自己手腕,鲜血喷涌而出,\"以血为媒,以命为引,魂兮归来!\"
这是南诏禁术,能将两人性命强行联结。鲜血在空中凝成诡异符文,缠绕上陌尘逐渐透明的身体。光尘与血雾交织,形成一幅妖异的画面。
\"你疯了……\"陌尘透明的脸上浮现震惊,\"这术法会折损你一半寿命!\"
慕荀肆跪在地上,鲜血在青砖上积成小洼。\"我说过……\"脸色因失血而惨白,\"你的命是我的。\"
符文最终没入陌尘心口,消散的进程被强行中止。陌尘跌坐在地,被慕荀肆一把抱住。血腥气中,他感觉到对方剧烈的心跳。
\"为什么……\"陌尘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动摇,\"值得吗?\"
慕荀肆将脸埋在他颈间,滚烫的泪水滑入衣领:\"你当年塞给我那包桂花糕时...可曾问过值不值得?\"
重明殿外,秋海棠被夜风吹落,花瓣粘在窗纸上,像斑驳的血迹。
—— —— ——
霜降那日,重明殿的庭院里多了个奇怪的东西——一口未完工的金丝楠木棺椁,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摆在枫树下,匠人们战战兢兢地雕琢着花纹,时不时偷瞄一眼坐在廊下的白衣国师。
陌尘捧着一盏温热的梅子酒,无神的双眼\"望\"着匠人们的方向。自从那夜血契结成后,他的身体不再透明化,却依然固执地准备着自己的长眠之所。
\"国师大人,这鹤的眼睛是用黑曜石还是墨玉?\"老匠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黑曜石吧。\"陌尘轻抿一口酒,\"更亮些。\"
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沉重而规律。匠人们立刻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青砖。慕荀肆一身玄色龙纹常服,腰间只悬了块白玉,比平日上朝时随意许多。他停在棺椁前,手指抚过那些精致的浮雕。
\"今日倒有闲情逸致?\"慕荀肆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陌尘转向声源,嘴角勾起一丝浅笑:\"陛下说过不让我死,却没说不准准备棺材。\"
慕荀肆哼了一声,挥手让匠人们退下。等人走光了,他突然弯腰将陌尘打横抱起,大步走向那口半成品棺椁。
\"陛下?!\"陌尘手中的酒盏跌落,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慕荀肆将他轻轻放入棺中,自己也翻身跨坐进去。楠木特有的香气萦绕在狭小空间里,混合着陌尘发间淡淡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