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突然明白,父亲不是故意不回家。那些看似杂乱的标记,其实是个绝望又执着的倒计时——用三年时间,在无人问津的暗河深处,为自己刻下回家的路。
撤离途中经过那片硫磺岩区时,周建明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层层打开后,露出块巴掌大的页岩,上面拓印着幅完整的螺旋纹,纹路中心刻着个极小的“家”字。
“这是找到的第一块岩画。”他把页岩塞进周野手里,掌心的温度烫得少年眼眶发酸,“当时被困在暗河下游,以为再也出不去了。摸着这块石头突然想,得活着回去,给你妈看看我找到的‘宝贝’。”
直升机降落在山脚下的小镇时,周野看见母亲站在人群最前面,穿着他去年寄回来的冲锋衣,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当周建明瘸着腿走过去时,女人突然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胸前的衣襟上。
“我回来了。”周建明的声音哽咽着,“对不起,我……”
“别说了。”母亲扑进他怀里,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你走的那天,我在你背包里塞了包茶叶,知道你胃不好……”
周野站在不远处,看着父母相拥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页岩烫得厉害。林深拍了拍他的肩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苏芮正对着手机屏幕笑,屏幕上是张消防员的照片,她用手指轻轻点着照片里男人的脸,轻声说:“爸,我帮别人找到家人了。”
半年后的登山论坛上,出现了篇热帖。楼主叫“野”,帖子里详细记录了三姐妹峰的暗河系统,附带着大量岩画照片和水流数据,最后写道:“山会记得每一个来过的人,就像家人会记得每一个等待的日夜。那些藏在石缝里的思念,终有一天会顺着河流,流回出发的地方。”
帖子末尾有张照片:周建明站在地质研究所的展厅里,身边是复原的螺旋纹岩画模型,周野和母亲站在他两侧,三个人的手交叠在模型上,像在捧着条奔流不息的暗河。照片下面还有行小字:“补全了,全家福。”
林深看到这张照片时,苏芮正发来条消息,说她考上了地质大学,专业是古生物与地层学。“想看看,那些沉默的石头,到底还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话。”
他回了个笑脸,抬头看向窗外。秋天的阳光正好,落在书桌上那截染血的登山绳上,绳结处的毛边已经被细心修剪过,旁边压着块小小的岩画碎片,螺旋纹路在阳光下,像个永远不会褪色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