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上,一艘船身斑驳的货轮在夜色中吃力地前行着。
集装箱里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闷得要命,混杂着柴油味、铁锈味和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臭。
我们四个人挤在这个不到十平米的铁盒子里,已经整整熬了十四个小时。
王胖子抱着一瓶芝华士威士忌,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眼神呆滞得像个傻子。
从新加坡上船开始,他就是这副德行,谁跟他说话都爱搭不理的。
刘瘦子正相反,他就像疯了一样,趴在一个破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借着手电筒那点微弱的光亮,一会儿画图,一会儿写字,一会儿又把纸撕掉重来。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手也在轻微颤抖。
花蕊靠在铁壁上,闭着眼假装睡觉,但我看得出来她根本没睡着。
她的呼吸很不匀,手也时不时握成拳头又松开。
幽灵的死就像一根刺,扎在我们每个人心里。
这种沉默快把人逼疯了,集装箱里只有货轮引擎单调的轰鸣声,还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每过一会儿,货轮就会剧烈晃动一下,我们就会被甩到铁壁上,撞得生疼。
\"老大。\"王胖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锣,\"咱们这样下去,早晚得疯。\"
我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也没刮胡子,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得不成样子。
\"怎么了?\"我问。
\"我就是想不明白,\"王胖子又喝了一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
\"幽灵为什么非得死?就为了那些破数据?\"
\"那些数据能救很多人的命。\"花蕊睁开眼睛,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放屁!\"王胖子突然暴躁起来,\"还不是咱们惹了麻烦,让人家给咱们擦屁股!\"
\"你给我闭嘴!\"刘瘦子猛地抬起头,眼中冒着怒火。
\"幽灵是为了保护无辜的人才牺牲的,不是为了咱们!\"
\"保护无辜的人?\"王胖子冷笑。
\"那谁来保护咱们?谁来保护幽灵?\"
我看着两个兄弟快要打起来,连忙阻止:\"都别吵了。\"
刘瘦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笔:\"老大,我跟你说实话。幽灵的真名叫幽灵·诺维科夫,俄裔美国人,国际刑警组织网络犯罪部门的技术专家。''
''今年三十二岁,单身,没孩子。他有个姐姐在洛杉矶当护士。\"
箱子里安静下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听到幽灵的完整身份。
\"表叔告诉你的?\"我问。
\"嗯。\"刘瘦子点头。
\"表叔说,要是幽灵出了意外,一定要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们。''
''还说,会安排人通知他在美国的家人。\"
王胖子听完,狠狠地捶了一下铁壁:\"操!这么好的兄弟,说没就没了。\"
\"他不会白死的。\"我握紧拳头。
\"那些证据一旦曝光,'赤龙'在全世界都会臭名昭着。\"
\"光这样还不够。\"我咬着牙说。
\"我们得彻底搞垮他们,不光是为了幽灵,也为了所有被他们害过的人。\"
刘瘦子重新埋头于他的笔记本:\"我这几天一直在分析'赤龙'的组织架构。''
''从咱们在新加坡的经历来看,那个陈先生只不过是个地区负责人,上头还有更大的鱼。''
''而且他们内部确实有派系斗争,这是咱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就在这时,货轮的引擎声明显变小了,船开始减速。
\"应该快到了。\"花蕊趴在集装箱顶部的一个缝隙边向外看。
\"我看到远处有灯光。\"
半小时后,船员在外面敲门:\"到了,快出来吧!\"
我们推开沉重的铁门爬了出来。
在黑暗的集装箱里待了这么久,突然见到光亮,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只能眯着眼慢慢调节。
马尼拉港的夜晚跟新加坡简直是两个世界。
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噪音:汽车喇叭声、摩托车马达声、装卸工人的吆喝声、商贩的叫卖声。
还有不知道从哪传来的流行音乐,全都混在一起,吵得人脑袋发胀。
空气也完全不一样,又热又湿,还夹杂着各种难闻的味道。
汽车尾气、腐烂垃圾的臭味、海水的腥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霉味。
码头上人挤人,什么样的人都有:光着膀子的装卸工、推着小车卖烤串的小贩、骑着破摩托车拉客的司机。
还有一些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个眼神贼溜溜的。
\"真他妈像个大垃圾场。\"王胖子捂着鼻子骂道。
这话说得一点不夸张。
到处都是垃圾和污水,路面坑坑洼洼的,路灯也是一闪一闪的,随时都可能断电。
跟新加坡那些一尘不染的街道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按计划,应该有人来接咱们。\"我四处张望,寻找接头暗号。
走了没多远,一个戴着破草帽的老头凑了过来。
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商贩,手里拿着盒廉价香烟在兜售。
但我注意到,他的左眼失明了,眼眶深深凹陷下去。
\"买烟吗,老板?\"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问道。
\"什么牌子的?\"我按照事先约定的暗号回答。
\"红塔山。\"他说完,看似无意地用左手摸了摸右耳,这正是表叔教我的特殊手势。
\"好,来一包。\"我确认了暗号。
老头递给我一包烟,趁着找钱的功夫,小声说道:\"跟我走,别回头,别问话。\"
我们跟着他离开码头,钻进了马尼拉复杂的街道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