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的异象持续三天才消失,三天内无数门生、先生云集在外面打座静修。
云知自己却全然不觉,而是清点近三个月来的成果,三百份不多不少,几乎摆满一整面墙壁。
拍拍身边一叠厚厚的册子,全是她凭两手抄写出来,一笔一画都倾注着她的心血,收好临摹用的陈旧院规,云知站起来伸一个大大的懒腰。
门却忽然从外面打开,闻气味就知道是每天给她送饭的6师姐,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云知回过头,惊讶问:“师姐,突然到来,可是元序君有吩咐。”
“云师妹,元序君方才让人传话,让你马上到清芬苑,说是有你的家人来访。”
那名女门生十分和气地回答,眼神里的好奇却出卖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云知愣了愣,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家人,忍不住问:“师姐,最近外面可有生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改朝换代,新帝登基,你说要不要紧。”那名女门生叹气道:“其他事情太多,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云师妹可以自己上论榜看看,上面有不少很有趣的事情。”
“好的,谢谢师姐!”云知起身,指着册子道:“三百遍院规,麻烦师姐清点一下,代云知交给戒律堂的长老。”
“云师妹,你可真老实。”女生门看着厚厚一摞册子,拿起一册打开后,忍不住感叹道:“学院的管事们最坑人,云师妹你又帮他们节约一笔印刷费。”
“几百册子能节约多少钱。”云知不以为然,起身拱手道:“有劳师姐了,云知告辞。”
刚走出房间没多久,就感到一阵阵寒意袭来,云知不由地收紧衣服的领口。
算算时间如今正是寒冬时节,若无结界护着,学院内也应该漫天雪花飞舞。
从乾坤袋内取出披风,披上后便径直来到清芬苑,大老远就看到容若守在门口,看到她便露出浅淡的笑容。
“云知拜见元序君。”
“见过庄家哥哥、庄家姐姐。”
看清楚坐在座上的人时,云知不禁有些想不通。
元序君特意让她从戒律堂出来,没道理只是为了来见庄家兄妹俩。
面对所谓的“家人”,云知淡淡道:“不知道元序君唤云知来,有何要紧事吩咐。云知还在思过中,不宜离开戒律堂太长时间。”
容轻尘摆摆手道:“三百遍院规抄完,惩罚也该结束。”
云知刚想拒绝,庄雅就跳起来,拉着她的手激动道:“幻儿,你一定要帮我想一句,诅咒情侣的话。”
“诅咒情侣的话?”云知不解道:“你为什么要诅咒情侣?”
“幻儿,只要你想出来让我满意的,诅咒情侣的话,以前你烧我那些美男画像的旧账,就一笔勾消。”
庄雅有些急了,抓住云知的手用力有些重。
云知挣扎一下没挣开,认命地问:“我认识他们吗?”
“那种小人物,你会认识才怪。”庄雅不假思索地回答,云知也不假思索道:“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就是很多年前,你以哥哥名义传过情诗的人,他跟一个小门小户女子好上,还故意在哥哥面前炫耀,偏偏那女子跟我有些口角,到处宣扬当年之事,还恬不知耻地说他们有夫妻相。”
庄雅气得牙根痒痒的想咬东西,云知赶紧抢回自己的手。
“夫妻相?”云知想一下问:“意思是他们的相貌,有那么几分相似。”
“像个屁。”
庄雅大叫一声,就听容轻尘咳嗽的声音。
庄雅马上改口道:“确实是有几分相似,但那又怎样,我跟哥哥还不是有几分相似。”
“那就祝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云知漫不经心地说一句,室内三人却瞪着她半天都不说话。
“你们怎么啦?”云知察觉到三人的异样反问一句。
庄雅却重复她话,觉得此话比她能想到的,所有恶毒的话都恶毒。
另外两人在细细地琢磨这句话,好半晌才听到庄颂道:“这话从字面上看没什么,可仔细一琢磨此话相当的狠毒。”
“好话。”
庄雅拍手叫好。
云知不理她,对庄颂道:“庄颂哥哥,当年是云知一时任性,你跟那人解释清楚即可。”
当年庄雅惹怒了她,庄倾维护妹妹说愿意妹债兄还,云知便以庄倾的名义,给他最敬佩、仰慕的男人送上一道情诗。
只没想到事隔多年,却被那人翻出来成为羞辱兄妹俩的武器,人品也不言而喻。
“无须。”庄颂叹气道:“如你所言,距离产生美,靠得太近便会看到瑕疵,很是失望。”
“庄颂哥哥可是已经大彻大悟。”云知好奇多问一句,毕竟仰慕了那么多年的人,岂是一句“很是失望”便可轻易忘怀。
“或许时间长了,我便会忘怀。”庄颂倒是有自知之明,不在云知前批诳语。
“时间如河,总能冲淡一切,庄颂哥哥是有福的。”云知抬头望着天井那方天空,眸子一片迷离。
旁边人很难从她的表情猜到她的心思,却又总是不经意引人瞩目,庄颂和庄雅都不由看得痴迷。
云知收回目光,起身道:“若没有别的事情,云知先行告退。”
“不急。”容轻尘留下云知道:“外面的事情,你过来前应该大概了解,如今云族人寻来,说无泪皆是云族之物,希望你有归还,同时还想见你一面。本院未曾答应,是想先听听你有什么想法?”
“他们要便给他们,如今梵音琴也勉强能用,至于人……”云知犹豫一下道:“晚辈暂时不想见,倘若问起便跟他们说,云知非云族人,让他们不必在云知身上浪费时间。”
“云知……”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们种下什么因,就得吞下什么果。”
云知猜到容轻尘要说什么,想到当年谋害祖父和祖母的人中竟有庶系中人,云知便永远无法原谅他们。
容轻尘见云知如此快下决定,就猜到其中必有隐情,淡淡道:“罢了,你既不愿见他们,本院便替你回绝,若他们坚持要见你不肯离去呢?”
“再说吧。”
云知留下无泪,起身告辞。
庄雅想要追过去,却被容轻尘拦下:“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第二天云知刚从学堂出来,就收到容轻尘传信:“他们坚持要见你,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不见。”
云知回了两个字,丝毫不理会“他们”到底是谁。
容轻尘没料到云知如此干脆决绝,把内容展示给室内的三位客人看,同时暗暗观察三人的神情。
坐在左下手的头苍白的男人道:“元序君,麻烦你告诉云知,事关云族存亡,请她当面相商。”
容轻尘照原话传给云知。
云知看到内容后,回复道:“云族在上代家主遇害身亡时,就已经彻底灭亡。”
头苍白的男人看完云知传回来的消息,口中出长长的叹息道:“当年一念错便步步走错,想回头却是太难。”
朝对坐在对面一脸威严的两名男人道:“庆王、齐王,皇上刚登基不久,百废待兴,定有许多公务需要处理,两位何必在一个小丫头身上浪费时间。”
庆王朝皇宫方向拱手道:“皇上说,无世家不成国,且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只有云族嫡系能担此大任。”
齐王也道:“圣旨不可违,我等也是被迫无奈。”
“话虽如此,云知不肯见你们,本院也没有办法。”容轻尘在闲谈间,心思早已百转千回,道:“再者学院不涉政,既是我容氏学院的规矩,亦是容氏学院与各国的协议。门生档案记录是不会有错,云知确实与云族没有半点关系,三位尽可以到云城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