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提卡兹几乎都注意到了这跟新来的小豆芽,因为这可是霸迩萨大人亲自带来的人。
自打卡兹戴尔建成后,霸迩萨都是让手下能够代表意志的士卒替为出现。他本人出现在这里的次数十根手内指头数的清,带新成员出现更是此前从未有过。
话又说回来了,魔王殿下与遣罚之主意见不合也很久了,双方也分别代表着两个不同的派别。
如果没有奎隆大人与混血同胞们的从中调节,恐怕议事的氛围会远比现在要更加紧张。
所以如今...霸迩萨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戈渎与霸迩萨关系匪浅,甚至允许霸迩萨披甲上朝,但是戈渎的臣子们就未必有这么大度了。
霸迩萨带着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难道是什么戈渎殿下的把柄、或者说是什么挑拨离间的弄臣?
一时间三大派别立刻泾渭分明了起来。
戈渎派悄悄将自己挪的距离魔王殿下近了点,做好了护驾的准备,虽然戈渎比他们所有人都强。
而霸迩萨一派顿时就像打了鸡血,一群武斗派明目张胆地摩拳擦掌,看样子也做好了造反的准备。
至于奎隆一派被夹在了中间,对于这个情况有些紧张但又没那么紧张,甚至有一种‘终于要打起来了’的释怀。
至于豆芽菜本人更是受到了诸多关注,三方人马有的想趁机动手先捏死这个把柄、有的则是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将其保下。
实际上将李沫心带上朝完全是戈渎的决定,奎隆看两人的眼色不对也只是对李沫心有所关心。
而若不是李沫心的原因,霸迩萨根本不会亲自监督,这位根本没啥上朝观念的主子哪管这的那的。
而李沫心...他目前真的只是一根软弱可欺的豆芽菜而已,要是在场的各位想对他动手,那恭喜捏到软柿子了。
所以处于漩涡核心中的四人反应全无,对于手下人莫名的躁动选择已读不回,简直快要把手下的人给急死了。
站在霸迩萨身边的李沫心悄咪咪的四下张望,感觉周围变得有点更挤了,于是不情不愿地往霸迩萨又靠了靠。
霸迩萨往那一站就跟要造反似的,双臂抱胸气场强大,属于是李沫心身边仅存的真空区。
然后看着这个异族突然向自己靠近,霸迩萨心中格外警惕了起来,又环顾了一下周围越靠越紧的手下,于是终于伸出了手像是要有所动作。
这一刻空气都仿佛要凝固了,在场的诸位臣民心都快要提到了嗓子眼,一个个藏在长袍下的动作快要按耐不住。
‘难道是拔剑为号!’
‘准备动手!准备动手!’
‘现在!就在这里吗!’
终于!霸迩萨他——
他皱起了眉头,将一个劲往身边挤的手下推了开来:“凑这么近做什么?散开,又不是要摆阵。”
原本各找对手都快要扑出去的提卡兹们突然动作变形,全都原地摔了个踉跄,姿势前仰后合满头黑线如同石化。
灰白王座上,懒洋洋的眯眯眼戈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小声问身边的巫妖史官道:“今天的地板这么滑么?我是不是应该调整一下土石的状态了?”
“呃...这个...”
巫妖擦了擦额角上的汗,不知道戈渎殿下到底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这么明显的情况难道看不出来么?
“他们可能出门都崴着脚了吧...”
“这样啊。”
“殿下我们还是赶快开始议事吧...”
“不是早就开始了吗?”
戈渎看着这位老史官,同样不明白他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一脸奇怪又关心:“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
巫妖老史官嘴角抽搐了一下。
刚刚这么紧张的氛围,戈渎殿下不开口他哪敢开口啊?
...
议事议事,其实说来说去还是那么些事儿。
卡兹戴尔内部的情况还是很稳定的,戈渎所筑起的灰白城墙足以为提卡兹们遮风挡雨,内部生产说来说去都没什么好说的。
臣民们日常说的那些吉利话,也无非就是祝卡兹戴尔和戈渎长命万岁云云,毕竟戈渎要是死了卡兹戴尔早晚也得没。
换言之,只要这位‘土石之子’的魔王还在一天,维持卡兹戴尔这座灰白之城的法术还在一天,那些仇敌的入侵也就永远晚一天。
而霸迩萨则全程横眉冷眼,没人来敢给这位主外的大功臣说吉利话,霸迩萨本人也懒得听这些东西。
所以等到外部汇报的时候,场面突然又是一阵冷清。
原本负责汇报的遣罚氏族代表,现在全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家老大,没有谁想要喧宾夺主。
可霸迩萨光顾着沉浸式监视李沫心这根豆芽菜,完全没功夫注意这些,手下人也都不敢去催。
毕竟霸迩萨也从来都不在乎——他多多少少沾点社交恐怖分子的属性,进别人闺房连招呼都不带打的。
那么站在他身边的李沫心虽然算不上社交牛逼症,但是被一群妖魔鬼怪直勾勾的盯半天,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害羞的。
况且可不能因此影响朝政,李沫心既然已经穿上了臣子的衣服,那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否则这帮新匹配的同事回去之后就该密谋该怎么除掉这个害群之马了。
李沫心小脚步又挪了挪,借着长袍的遮掩抬起手戳了戳霸迩萨腰间的铠甲,在对方充满警惕的眼神中小声道:
“那个...”
“做什么?”
“该轮到大哥你发表言了...”
“谁是你大哥——”
好在霸迩萨并不蠢,这一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抬头环顾了一下这些全是心眼子的家伙,然后张口就来:
“我只是来议事的,你们全都看我做什么?有什么话该说就说,戈渎才是魔王。”
说完就又盯着李沫心,继续屏蔽全世界。
哎呦喂,听这话说的。
霸迩萨可真是个实在人。
好在戈渎并不在意,甚至看起来挺高兴的。其实倒不如说全场都是他们三兄弟外加李沫心的内部互动,只是这些手下人喜欢做阅读理解。
毕竟他们三兄弟可是卡兹戴尔铁三角,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老巫妖赶忙打圆场:“霸迩萨大人乃是武将,自然是不善言辞——你们还不快快汇报?”
...
“那些仇敌正在躁动。”
卡兹戴尔的外部环境其实真的很恶劣,在比现在更古老的时期,仇敌们的降临打碎了这片大地一直以来的秩序。
那些难以被杀死的仇敌,从未放弃过将提卡兹奴役的意图,而提卡兹也从未放弃过对家的渴望与复仇的征伐。
但卡兹戴尔,建设一个卡兹戴尔很有必要,只有这样提卡兹才不会变成失乡之人,所有的氏族才能团结在共同的家中。
所以为了保护与复兴家园,戈渎与霸迩萨的存在都很有必要,他们是缺一不可的。
...
“想出宫殿看看?”
正在处理政务的戈渎抬起头,灰白视线注视着面前这个黑发黑瞳的外乡人,语气难得活泼了起来:“为什么忽然这么想?”
“一直待在宫殿里也很闷吧?”
李沫心知道戈渎的时间宝贵,所以语速飞快:“我也想多了解一下卡兹戴尔啊,这也是我誓信的地方吧,而且...”
知道这些太过简单的李沫心,还能给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而且,霸迩萨他真的...真的...真的很热情。”
此乃真话。
霸迩萨的监督何止热情,简直是恐怖。李沫心这几天无论是上朝还是吃饭,霸迩萨都像是忠心护卫一样紧紧尾随。
要不是李沫心向奎隆求助,估计两人睡觉都得在同一个房间。
虽然李沫心对于这种视监早已习惯,但是为了能够出门,还是得用霸迩萨当借口:“所以我真的很想出去走走,求你了,真的!”
做一个可疑的外族,他的脸上适时涌现出‘非常难为情’,想要借此唤起戈渎的共情,提升对方同意的概率。
不过戈渎根本没想那么多:“可以啊,我许可了。”
就这么同意了?
李沫心有些愕然,他还以为自己得多磨磨嘴皮子,结果这位魔王殿下比他想的好说话多了,毕竟自己还只是个囚犯啊?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戈渎眯着眼睛笑道:“很奇怪吗?你都穿上这身衣服了,想出去完全可以出去啊~或者你觉得我是对自己臣子控制欲很强的人吗?”
“可...”
已经参加了好几次议事的李沫心有点疑问,伸手抠了抠脖子上的铁环:“可我不是个囚徒吗?”
“那只是个装饰品而已。”
说着,戈渎打了个响指。
那‘铁环’突然应声碎裂,在空中飘散如尘土,然后于李沫心指尖重新凝聚成十只小小的‘戒指’,晶莹剔透还闪烁着土石的光辉。
“怎么样啊?”
戈渎的语气甚至有点得意:“这是我处理政务时为了解闷而捏出来的,不只能伪装,还能变形哦~”
李沫心无言以对——他之前一直觉得这铁环应该有跟踪功能,或者说是离开宫殿就自动爆炸之类的...
结果居然只是个装饰品?只是个装饰品这么简单?那被迫接受了霸迩萨数天视监的自己,和小丑有什么区别?
“唉,可不是我闲的无聊要耍你啊。”
面对李沫心有些幽怨的小眼神,戈渎连忙摆了摆手,憋住了笑容:“这都怪霸迩萨,他对你不放心,我才挂上去意思意思的...对,都怪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看你们最近形影不离,看来相处的挺不错的,一高兴我就忘了这回事了...
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看着这个嬉皮笑脸毫无半点架子的魔王殿下,李沫心在心中暗道我信你个鬼,这跟霸迩萨放弃继续视监他一样没有半点可信度。
这家伙纯纯就只是为了看乐子吧!
“...”
气氛忽然有些凝重。
“...你生气啦?”
“没有,我只是一介囚徒,怎么敢生魔王殿下的气。”
别说李沫心不尊敬魔王——他真的很努力地想要为戈渎树立形象,但是——这个嬉皮笑脸乐子人真的让人很难尊敬得起来!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看着表情没有高光的李沫心,戈渎识趣的闭上嘴。虽然李沫心只是一根软弱可欺的豆芽菜,但戈渎他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嘛。
转移话题、得马上转移话题。
于是视线越过李沫心,看着墙外的某个方向,不用感知戈渎都敢肯定霸迩萨一定在偷听:“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护卫吧?”
“嗯。”
李沫心头也不回地转身推开门,没有立刻离开却忽然问道:“你就真的这么放心我在卡兹戴尔自由活动?”
“有什么问题?”
已经低头将精力重新投向政务的戈渎语气轻松:“一个人想要熟悉自己的家,这不是很正常?”
“...我只是誓住。”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卡兹戴尔可以是每一个失乡者的家,正是如此。”
黑色的瞳孔忽然颤抖了一下,李沫心扭头看向那个正在为了自己的家园埋头苦干的家伙,嘴唇扇动了一下。
“再说了,我觉得你也没什么危险,毕竟你很弱嘛~”
谢谢,还我感动。
门啪的一下被关上了,这大概是李沫心最用力的一次,带着些许恼羞成怒的加成,震得他自己手生痛。
“我有没有告诉他门能自动关来着?”
戈渎用手中的羽毛笔蹭了蹭头发,又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话说他认路么?”
英明神武的魔王殿下猜的很对,李沫心完全不认一点路。
平时上朝都是霸迩萨带路,吃饭都是霸迩萨送到房间,除了戈渎的闺房、议事大厅还有自己的房间,李沫心完全没走过其他的路。
这城堡又大的要死,还都是同一个灰白色,实在是让人无法分辨哪条走廊到底是哪条走廊。
转了半天,李沫心终于受不了了。
“霸迩萨大人,您到底打算继续跟多久?”
拐角后,霸迩萨面色坦然的走了出来:“在卡兹戴尔,我想跟多久就跟多久,你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意见。”
无论有没有意见,李沫心都想先解决眼下的问题:“所以,您肯定知道如何出去,对吧?”
“...”
始终保持泰然自若的霸迩萨突然表情躲闪了起来,李沫心的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起了些不好的预感:“你知道的...对吧?”
“...”
很好,霸迩萨的眼神更加躲闪了。
“什么叫你也不认路?卡兹戴尔不是你家吗?不是你们把我带进城堡的么?”
李沫心等面色相当难看:“为什么你会找不到出去的路?”
“少废话!”
霸迩萨被问得恼羞成怒,但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你以为他想一直跟在后面转来转去的吗?
本来如果不是因为李沫心,霸迩萨连卡兹戴尔都不会回,更别提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的议事。
以前都是奎隆担当这两位大哥的联络,所以带路当然也交给奎隆,霸迩萨不熟路也是自然的。
听着霸迩萨不情不愿的解释,李沫心终于知道奎隆平时到底有多难了,简直是戈渎与霸迩萨最伟大的母亲。
还有那些臣子,每天上朝估计光找路就得花不少时间。
没办法,李沫心与霸迩萨只能凭直觉来,希望能遇到一些侍从什么的。然而,这偌大的城堡,居然连半个侍从都没有!
他们绕了半天,依旧没碰到一个认路的活人,走得李沫心感觉有点腿酸,干脆坐在地上休息了起来。
“都怪戈渎,把城堡修的这么大。”
“认同,而且这么大的城堡,居然连侍从都没有,戈渎殿下日子过得也太清贫了吧?”
“那倒不是。”
共同处境似乎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霸迩萨难得解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