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简放下苹果,“村子里的人走不出去,村子外的人进不来,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
乔父从旁拿过烟杆,烟杆子下挂了一只烟袋,他从烟袋里捻了烟丝出来,一点点填满了烟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走的一年后,也就是四年前村子里的确来了两个人,可那两位是永陵村的贵人,是有些咱们老百姓没有的本事,但绝对不是你嘴里的危险的人。就是因为有他们在,永陵村才能恢复平静,村子里的人走不出去又怎样?永陵村本来就不怎么与外界联系,咱们自给自足丰衣足食挺好。”
乔简没料到乔父这么说,怔楞了半晌,然后说,“他们是杀了人的,是杀人犯,有命案在手才逃到咱们村,爸,你们不能包庇这种人啊。”
“杀了人?”乔父微微皱眉,将烟袋锅点了火,吧嗒吧嗒抽了两口,陷入沉默。
“远的命案不说,就说一个小朋友。”乔简提到小物,一五一十将小物的事情告知,“这孩子今年五岁,又不是本村人,一看就是被那两人拐来的,那两人带走孩子是有目的的,现在我都不知道小物究竟怎么样了。”
一直闷不做声的乔母说话了,“你说地小物我知道,很遭人喜欢,虽说没了娘吧,但他爹对他挺好。”
“什么爹啊?妈,我已经说过了,那个人不是小物的家人,他们抓走小物是有目的的。”
乔父隔着烟雾看她,“什么目的?”
乔简的嘴巴张了张,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告知才好。乔父见她不说话,又吧嗒了两下烟,“这话就是你那两个朋友说的吧?小简啊,你是太好骗太善良了,是,那两人来村子的时候的确是抱了个一岁大的孩子,当时我们对这孩子的来历也有过想法,但是人家对那孩子好得不得了,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可是——”
“乔简!”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门口扬起。
乔简循声看去,竟是小物站在那,瞧见她后一脸的兴奋和激动,紧跟着就冲她跑了过来。她马上起身,一蹲身接住了小物,再一抬眼,从门边的阴影处走出一人来,是个男子,颀长清瘦,穿了件青白色风衣,他没进屋,只是站在门口静静注视着她。
“小物的确是我们抱养的孩子。”
宅院内的石桌旁,男人与乔简对面而坐。石桌上架了茶炉,加了炭火后,乔父将一壶生茶坐了上去,静待茶开。这是永陵村喝茶的习惯,不喜欢用水泡茶,生生得用热水煮开了茶才能芳香入味,所以乔简在酒吧里也好这般煮茶喝茶,习惯了。
别看永陵是个村子,可对于喝茶这种事就跟酿梨花酪一样讲究。永陵山上有古茶树,据说是上了几百年了,那一棵古茶树每年的产量就足够一村人去喝了,茶壶和茶具都是村东头刘三叔烧的,他是村子里有名的烧陶匠,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手艺。他最拿手的就是白脂陶,经他手烧出来的白脂陶用小手电那么一打光过去,都能看见陶杯中的纹路来,甚至都能透出光亮。
以往乔简在村子里的时候没觉得刘三叔的手艺有多好,就拿白脂陶杯来说,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在用,所以就不觉得物以稀为贵。直到她在外面飘荡了这些年,走过了大江南北,看过的柳暗花明,才发现白脂杯只有永陵村才有,全天下也就只有一个刘三叔。
她眼前放着的就是白脂杯,待到茶煮好,倒上一杯,白脂之上飘着一柳茶叶,也是惬意。
但现在她没空端详白脂杯的美感,一心扑在对面的男人身上。他是跟着小物来的,当时乔简的脑子就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定格在小物曾经画过的画纸上,她说,你是甘江海!
果然如小物画纸上的一样,此人温文尔雅得很,那张脸也俊得很,小物叫成亦军做爸爸,现在想来估计是在养伤,所以甘江海出了面。
甘江海倒也没遮遮掩掩,对于她能猜出他的身份来也并不觉得奇怪,他没等乔简质问,就主动说了那番话。乔简没料到他会如实相告,心中着实有些愕然。
甘江海拿了茶钳翻了一下茶炉里的炭火,继续道,“如果当时不把这孩子抱走,他可能也没命活到现在。”说到这,他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她补上了句,“捕星司的杀者,最拿手的就是将异能者扼杀在摇篮里。”
一簇小小的火苗从茶炉里窜出来,就犹若乔简心头掠起的惊愕,一来是因为甘江海直接将话题落在捕星司和蓬莱界上,二来是他的话。关于小物是否会被捕星司诛杀一事她之前问过秦启,甘江海跟秦启所说的话有出入,这俩人谁在撒谎?
不管怎样,既然他主动提及,她也不打算跟他绕弯子了,“是捕星司会扼杀异能者还是小物可以被你们利用?”
甘江海将木炭往那火苗上轻轻一盖,炉内又是祥和的一片红,“你以为捕星司的职能是什么?小姑娘,我知道你跟捕星司的控者走得近,但对于捕星司的情况你真的了解吗?”
乔简迎着光亮看着他,“愿闻其详。”
“千百年来捕星司和蓬莱界厮杀不断,大多数都是由捕星司的杀者引起的,天生异能者,有的杀者为了给组织效力,往往容不得异能者的能力开发就残忍诛杀,异能者们虽然说有选择进捕星司或蓬莱界的权利,可这权利也是要有本事避开杀者的追杀长大成人才行,捕星司犯下的血案罄竹难书。”
茶水煮开了,壶中热水在拼命翻滚,像是关了头兽,白色雾气迫不及待从壶嘴里跑出来。乔简任由那茶水翻滚,心却如那茶水似的翻滚震惊。
热气氤氲了彼此的距离,许久后她才找回声音,“所以,你是在跟我解释包括闵潇潇在内的四名杀者都死有余辜对吗?”
甘江海笑了,他一笑很是干净好看,任人看了都不会觉得他就是能利用植物杀人的行走丛林。“为求自保没有办法,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
“你们到底给永陵村下了什么迷魂汤?”乔简皱紧眉头。
甘江海拎了茶壶,给彼此倒了茶,他沉默了许久,然后轻声说,“不是我给他们下了迷魂汤,而是他们需要这样的生活。乔简,永陵村封闭了上千年,直到皇朝覆灭,到了现今社会,你以为他们在守什么?不过是在守着一份信念罢了。我甘江海不是什么好人,但也自诩并非坏人,捕星司和蓬莱界的杀戮持续千年,死去的何尝不是些无辜的人?他们是异能者不假,但他们也是普通人,也是有家人有朋友娘生爹养的正常人,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异能者就注定要被捕星司诛杀?你说,这公平吗?”
这番话多少抢了乔简的理智,一时间竟无话辩驳。
甘江海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看着不远处正在跟乔父乔母玩得正欢的小物,轻轻一叹气,“小物太小,到现在能力还没开发出来,有时候我情愿他就是个普通孩子。成亦军是蓬莱界的接引使者,当时感应到小物的存在时他父母恰巧发生车祸,而当时捕星司的杀者也已经感应到新生的异能者出现,所以对我们紧追不放。我们逃到这个村子也是情非得已,成亦军设下障碍,为的就是保住永陵村的安稳。”
一切跟乔简想得有些不一样,她拿了杯子,手有些不稳,滚烫的茶水洒了些出来,烫了她的手指,甘江海见状,从旁拿了纸巾递给她,姿态十分绅士。
“村子里的人生性善良,他们并没有把我们当成怪物来看,而事实上,除了村外的障碍,我们并不会把异能用在村民身上,这个村子很祥和安静。”
说到这,他又重重地补上了句,“乔简,王村长说得没错,你带来了秦启和宵衍,这两人会毁了村中的宁静。”
乔简一直在找他话里的漏洞,也一直不想被他牵着情绪走,可甘江海的一番徐徐道来着实言辞恳切,直到,他提到了宵衍,她突然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你们躲避捕星司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还要躲避蓬莱界?暂且不说你,只说成亦军,一个接引使者,使命就是跟捕星司的杀者一样要为组织卖命,你可以逍遥避世,但对于成亦军来说接小物回蓬莱界是他的使命,为什么会跟你一起躲在永陵村?”
甘江海拿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再抬眼时见乔简目光灼灼,他笑,“你认为呢?”
眼前的茶壶铮铮在响,她的言辞也是激烈,“除非,你们叛变了蓬莱界!”
甘江海看了她许久,突然哈哈大笑,这笑声引了小物的注意,往这边瞧了一眼,他便放下茶杯,朝着小物一拍手,说了句,来。
小物就欢快跑过来,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子,他将小物抱起,起身看向乔简,“小物,跟你乔简姐姐再见。”
小物对乔简有点依依不舍,窝在甘江海的怀里,冲着乔简摆手,“一定要来我家玩啊。”
甘江海抱着小物往院子外走,乔简觉得事不明话不透的着实担忧,马上起身想要追,脚却被个东西缠死,想动动不了。低头一看,竟是那月季花藤,从墙旁无声无息地蔓延过来了一支,死死将她缠住。
天将黑时,王村长来了逍遥居,那些守着门口的村民们已经燃了一长串的火把,远远一看像是正月灯火。王村长问了其中一村民屋子里有什么情况,那村民说挺安静的,没闹出什么动静来。
王村长看了一眼身后几个村民,几人点点头走到门前,从身上掏出细长的恰似烟管的东西,又填了粉末进去,很快,那粉末就成了青白色烟雾,顺着管子的一头咕咕地流向了屋子。估计着过了十几分钟后王村长才命他们停了,又吩咐他们开锁,进去先把两人绑了。
麻绳很粗,是浸了盐水,更是结实,几人得令后便开了锁,里面还有瘴瘴雾气,待散尽了后,他们才拖着麻绳快速地闯了进去。
王村长在外静候,火光燃亮了他的脸,似乎每一道沟壑都在烧着火。
突然,那几人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惊慌失措地直嚷嚷,不好了人跑了!
王村长一惊,跑了?怎么跑的?
冲进屋子里一看,里面果真没了那两人的身影,再看墙壁上,赫然有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