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地上的人眼中浮现一丝欢喜的光芒时,慕蒙倏然在他身边蹲下来,毫不客气地甩手给了他重重一耳光。
“连畜牲都算不得的下贱东西!你装作他的样子骗过我一次,难道觉得还能再骗第二次吗?”
“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你应当不会忘记吧,”慕蒙的声线仿若含着冰碴,刺骨的阴沉,“你少这么叫我恶心我,你也不配和他生一样的容貌。”
说完慕蒙抬起左手,迅速幻化一个灵决打向他,灵光明明灭灭,地上的化怪忍不住惨叫出声,仿佛承受巨大痛苦一般不断的在地上翻滚嚎叫。
很快地,他的身躯从脸部开始融化,渐渐的化作一摊血水。
一切重归寂静,结束了。
慕蒙缓缓垂下手。
好半天她才像反应过来一般,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剑,从怀中拿出一方洁净的丝帕,将上边的血污细致轻柔的擦去了。
擦干净后,她细白的小手慢慢抚过剑身:“哥哥,辛苦你了。”
你放心吧,作恶的人已经死了,没有人再能扰乱天下的太平。
我们回家吧。
慕蒙收起剑厌恶的看了眼地上的血污,转身离去,然而刚刚走出几步,忽然间停住。
她想到什么一样拍了下额头,从怀中翻出一个空瓷瓶,又折返回去,一边收了一点地上的血,一边自言自语道:“虽然说方法有些恶心吧……”
慕蒙软软瞪了一眼手中的剑,低声嗔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当时若是老实告诉我,我现在也不用捡这破烂了。”
那时她在荒边冢醒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三四日的记忆,当时慕清衡还是遮青,问他他还敷衍自己。
后来她单方面跟他生气,更问不出什么了,她只好回去后抽时间问了逢息雪。
逢息雪从来没有他那么多废话,直言道:“被化怪之气损伤的记忆,需要取化怪之血刺入指尖,用灵力融于眉心处便可寻回。”
此刻,慕蒙等不及回昆仑境,就地坐下划破指尖,滴了一滴化怪的血,随即掌中浮现灵力,轻轻将手悬于眉心之处。
随着灵光渐渐强盛,这昏天暗地的黑夜中,时间一瞬间凝固。
她的世界大雪纷飞,冰凉柔软,沁人心脾。
无数记忆汹涌在脑海。
她记起自己捧着他残缺的手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他却低声道:“你不要哭,你哭了我好心疼啊……”
她记起自己懵懂天真的献吻,他温柔至极地抱住了她,随即她肩膀处的衣衫一片湿热。
他呢喃:“蒙蒙,我爱你。”
她记起他直直跪下。
记起他高举过头顶的匕首。
记起自己接过匕首无数次刺穿他的心脏,捅穿他的喉咙。
她记起他双眼中明亮的疼惜之色:
“蒙蒙,不要再害怕了,你来报复我吧。”
“我想赎清我的孽。”
“那你就杀了我吧,蒙蒙。不用对我心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
慕蒙慢慢睁开眼睛。
她第一时间侧过头,去看身边寂静无声的漆黑长剑。
她想,若他还在这里,想必一定会温柔宠溺的笑着,说不准他那七窍玲珑的心中又会有什么想法,甚至反而还会先向她道歉。
若真是这样,她一定立刻冲上去打他,咬他,踢他,拧他,她一定会对他破口大骂!
“你这个傻子……”慕蒙听见自己已经低低呢喃出声。
“傻的无药可救了……从前都有谁夸过你聪慧敏锐。真是名不副实,你到底哪根筋聪明?”慕蒙轻声问对面长剑。
长剑平静屹立。
“这世间随便找个人出来,都比你聪明。可为什么你这么笨,我却还是很想你呢……大概是沾了你的傻气,也变得蠢到家了吧……”
长剑漆黑冷凝。
“哥哥,如果还能重来,真想回到你年幼的时候……”
我会夺下你剖心的刀。
我会护着你长大。
不会让你受伤,也再不叫你流泪。
“哥哥,我真的很想你。但我知道你这一生坎坷颠沛,已经很累了。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漆黑的长剑无声伫立,风吹过,记起一阵轻微的嗡鸣之声,仿若一个温柔又低沉的笑。
……
……
化怪死后的日子变得异常平静。
从前各地或大或小的乱子多半背后都有那怪物的撺掇,他一死,那些掀不起风浪的小娄罗也树倒猢狲散,六界一下子清净不少。
即便还有些许动乱,也不再是天族一人管束的局面——鬼界有路照辛坐镇,月流天也于半年后登基为妖帝,从此天妖鬼三界联手同治,一时间海晏河清,天下大改新气象。
慕蒙最近十分清闲。
原本天族的划界就偏僻些,妖界和鬼界领域更接近人界,属地也更广阔,有什么小动乱不是路照辛出手,便是月流天解决,十次中能有七八次和天族没什么关系。
就算轮到天族管,慕蒙又不能次次都赶上姐姐派她去,毕竟多的是刚刚成年的小辈需要历练。这样一来,日子变得更清净了。
她每日除了炼化赤心丹,几乎没有什么其他事可做——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担心的不得了,轮着番的来陪她劝她,慕落和虞笙甚至还陪她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都担心慕清衡祭剑身死她太难过,不好好照顾自己。
想想那个时候,慕蒙还觉得啼笑皆非。
她怎么可能会不好好照顾自己呢?哥哥就在身边看着她,若她伤心太过,他英灵在此,又怎么会安息呢?
渐渐的,大家明白慕蒙坚强洒脱,也就不像最初那般担心了。
这天,慕蒙修炼后正在擦拭剑身,就见到路照辛不打自招,拎了坛酒过来了。
她看见他,皱眉:“又喝?”
“子玄渡口的恶鬼终于解决了,我快三天没合眼了,从那边回来正路过你这儿,走不动了,进来歇一歇,”路照辛虽然笑嘻嘻的,但眉宇间确实有些疲惫,大咧咧往她身边一坐,拍拍酒坛,“这我给自己买的,只够我一个人的量,你……你还喝吗?”
慕蒙冷哼两声:“你自己喝吧,原来哥哥就不赞成我喝酒。”
哦,这倒也是,毕竟人家还在这看着呢,路照辛对着剑招了招手,扬起一个笑算是打过招呼。
慕蒙哑然失笑,这天下间肯陪着她把这把剑当做慕清衡,见面还会打招呼的人,只怕也就路照辛一个了。
“子玄渡口那只恶鬼处理起来这么麻烦?我前阵子听了一点消息,据传灵力并不是很高强,怎么把你累成这样?”看路照辛眯着眼睛开始喝了,慕蒙便跟他闲聊。
路照辛哂笑一声:“害,别提了,那鬼灵力是不高,但是这事麻烦——他不服鬼界安排的轮回,这家伙活着的时候极惨,怀着身孕的妻子被当地的恶霸害死了,他欲寻仇却因为寡不敌众被打了个半死,那恶霸为了报复又将他全家十四口全杀死了。他郁恨难解,放了把火连自己和恶霸全家通通烧死了,偏偏那天还是冲微阴煞之时,可不立刻就成厉鬼了。唉……这种怨气难消,身负冤屈,却又背着人命的厉鬼,最难掰扯明白。”
他一边捏着鼻梁,摇头晃脑地总结道:“只能说恶鬼也不是无缘无故成为恶鬼的,他虽然行凶作恶,但目的却是为了引起鬼界重视,想复活他的家人……害,这里边儿盘根错节的事儿太多,不说了,喝酒。”
慕蒙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等到路照辛最后一句话音落下,蓦然间她眨眨眼睛,渐渐坐直了些。
“你干嘛?”
慕蒙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酒杯来:“你能给我倒点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路照辛很大方的给慕蒙倒了一杯。
慕蒙摩挲酒杯边沿,没着急喝,想了一会儿出神道:“照辛,你提醒我了,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啊?”
“你说那个化怪,他已经有如此高的灵力了——哦,你只跟他见过两次,还没交上手,可能不太清楚,他的灵力是我和我哥哥加在一起才能勉强胜过的,这算是登峰造极,当时罕见了吧。”
“所以你说,这么样的一个人,当今世上已经绝对无人能超越,他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的夺取我的赤心丹呢?”
很没道理。
为了更高的灵力吗?没必要,他已经是当世最强了。
为名为利?可是只要他想,不用赤心丹也可以随时得到到这些东西。
赤心丹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一定有什么是除了灵力外,更无可替代、只有赤心丹才能帮他达到的目的。
慕蒙想不出来,皱眉良久,仰头将杯中的酒尽数喝下。
路照辛看着她,思索片刻问:“蒙蒙,你忽然提这个,是因为担心那怪物还有什么后手吗?”
“那倒不是,那怪物已经死透了,死绝了,不可能再有什么后手,我只是有些奇怪,这赤心丹对他来说究竟重要在哪?他又不傻,应当知道与我作对并不容易。”
见慕蒙顾虑的只是这些,路照辛摆摆手,轻笑道:“那是他的事情了,管他有什么目的,他已经输了,死了,再想这些有何用?”
是的,没用。管他有什么目的呢,多半也是为了做坏事。
可是不知为何,慕蒙就是忍不住抓这个念头——仿佛有什么模模糊糊的东西,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着她,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在期待什么。
也许换了任何一样人或事物,她都会满不在乎。
可是……唯一的特殊,就特殊在那化怪是慕清衡心脏幻化而成的。
那总是不一样的。
须臾后,慕蒙将手中的酒杯往旁边一搁,做了决定:“那怪物是从无尽崖下爬上来的,他被扔下时还是一颗心脏,爬上来却变成了这般模样,我得下去看看,他到底碰上了什么造化。”
路照辛睁大眼睛:“什……什么?”
慕蒙轻描淡写,“我要下无尽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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