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魏衍,却在除了豫京城门,在城外逛了一圈。
夜里下了雨,城门一关,万籁俱寂,城外却十分热闹。京都粮仓的一场大火,让百姓们抢了不少粮食,但不少流民仍然无家可归,只能在城外搭了简单的棚子,在里面住着。
豫京白日温度高,但夜里却刮起冷风,又下着雨,透着刺骨的凉意。
魏衍沿着棚子走了一段,看着流民们瑟缩在棚内,身上盖着草席,衣不蔽体,冷的直发抖,其中甚至还有几岁的孩子,面黄肌瘦,冷得难受,哭闹不止。
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想起前世连年战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也如同现在这样,衣不蔽体,无处为家。不知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
身旁的莫离和魏衍接触几次,已经很熟悉,不再把他当做一个无知孩童,看着他这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也没有太过惊讶。此时,他穿着粗布麻衣,易容成了一位中年汉子,跟在魏衍一旁,瞅着他的模样,有些好笑:“干嘛做出这样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魏衍抬头看看天,天昏昏沉沉,乌云密布,想必这雨今夜是不会停了。
雨水顺着面颊缓缓流下,带着凉意,流入脖颈,他没有抬手去擦,任雨水打在脸上,良久才开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豫北臣子,本该为国尽忠,我却为了自己的执念,什么也不做,让这么多人落魄至此,不知究竟是对还是错?”
阿姐的谋算,他一直知道,这场蝗灾,虽然无法避免,但若采取些手段,本能将损失减到最低,他们却听之任之,纵容官吏作恶,让百姓一步步落到这种地步,虽然劫了京都粮仓,但还是没法改变百姓们窘迫的生活。
莫离不知道他为何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额间还带着雨水,神色却哀伤的让人动容,他蹲下,随手蒿了根草,咬在嘴边,看着对面的流民道:“天意难违,纵使你本领通天,又能改变什么呢?往年灾荒年代,不也都是这副模样?要怨就怨这个世道吧。”怨这世道?
魏衍也蹲了下去,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这世道是什么样的世道?
为人君者,不想着治国之策,却整日猜忌,排除异己,打压忠臣;为人臣者,不想着为国为民,却拉帮结派,丰满羽翼,身在这样君不君臣不臣的时代,纵有满腔热血,也是报国无门、拳拳之心付诸东流了。这样的朝廷,在之后的十年里,越来越黑暗,永宁帝年纪越大,慢慢开始沉迷长生之术,一心想着炼丹求长生,渐渐不理朝政,朝堂之上,宰辅苏群和太傅徐恒两家独大,只手遮天,肆意敛财谋权,完全不顾百姓生计,几位皇子为了那个位置也是争斗不止。苦的只有百姓,不断流民聚众造反,却被镇压而送命。可是,不反又能怎么样呢?活着比死了还让人难受。
他又是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怅然:“只是百姓何其无辜?上位者骄奢淫逸,却让无辜百姓承担恶果。”
莫离也有些动容,他一直都知道小世子心思玲珑,非常人能及,但听到这番话还是有些震惊,小小年纪,却有如此爱民之心,实在难得.
他欣慰地转头看去,这孩子相貌极好,脸庞稚嫩,眸中却带着成人的沉稳和坚定,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小世子,你若为官,会是个好官。”
“好官?”魏衍摇头笑笑,带着无奈,“为人臣者,自当忠君爱民,可若忠君,必会损民,又该如何做呢?”
他起身,小小的身板如竹般挺直坚韧,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流民,心中更加坚定,既然世道不容人,干脆换个世道是了,为了自己,也为了百姓。
天完全黑了下来,夜幕之中零星闪烁着丝丝光亮,那是流民们取暖的火烛,映在少年黑色的瞳孔中,呈燎原之势,越来越旺。
他退后一步,冲身旁的莫离深深行了一个礼:“莫离,你再帮我做两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