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立于李儒帐中,望着的昏黄烛光,忽然意识到:西凉递来的不只是粮草,更是一副无形的枷锁。但当他转头看见流民们裹着破棉被安然入睡的身影,喉间泛起苦涩——或许在这乱世,甘愿被“束缚”的代价,就是换取这片刻的安宁。
营帐内火塘噼啪作响,李儒将枯枝丢入烈焰,跃动的火苗映得他皱纹里的阴影忽明忽暗。\"张将军似是有心事。\"他头也不抬,指尖绕着未燃尽的柴火打转。
张燕猛地惊醒,铁甲下的手掌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断刃:\"不瞒先生,燕自牛角公战死,率残部辗转黑山。这些年,睁眼是追兵,闭眼是饿殍。\"他喉头滚动,望着帐外流民营帐的点点星火,\"袁绍要我的兵,公孙瓒图我的地,却没一人肯多看这三十万老弱一眼。\"
火舌突然窜起,照亮李儒微微上扬的嘴角。张燕顿了顿,声音发颤:\"今日先生不仅接纳我等,还未入长安便调拨粮草......\"他忽地单膝跪地,铁甲撞地声惊飞檐下夜枭,\"燕半生漂泊,今日才知,原来这乱世里,真有人把草芥般的性命,当作人看。\"
李儒枯瘦的手搭上张燕铁甲,借力将人扶起,貂裘袖口扫过对方沾着雪粒的肩甲:\"张将军这是折煞老夫!自你决心归顺凉王,咱们便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转身搅动火塘,火星溅在帐幕上绽开焦痕,\"当年董公举义旗,我等提枪上马为的什么?不就是让百姓能睡个囫囵觉,吃口热乎饭?\"
老谋士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瞳映着火光:\"待你见了凉王,便知何为'民为重,社稷次之'。\"
“好了,莫要再胡思乱想。”李儒拍了拍张燕的肩头,袍袖间还带着火塘的暖意,“今夜就与老夫挤一挤这行军帐,将就一晚。”他望向帐外沉沉夜色,雪粒子扑簌簌敲打牛皮帐,“明日到长安,马云禄和董白两个丫头机灵,定已备好宅院。再寻一处宽敞的将军府,安置你的家眷。”老谋士折扇轻点掌心,发出清脆声响,“若急着赶路,仓促间如何能将三十万老弱妇孺安置周全?西凉做事,向来要让人心安。”
张燕喉头发紧,望着李儒佝偻却挺直的背影,忽觉铁甲下的血脉都在发烫。原以为对方拆分部众是权术算计,此刻才惊觉那些看似冰冷的政令背后,藏着为三十万人安身立命的周全。帐外寒风依旧呼啸,他却第一次觉得,这场赌上全部身家的归降,或许真能换来黑山老幼的活路。
长安议事厅内烛火摇曳,马腾负手踱步,玄色披风扫过青砖地面,带起细碎的沙沙声。忽闻廊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他猛地转身,正见马云禄红着脸颊闯入,斗篷边缘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父亲!\"马云禄解下披风,眼波流转,\"黑山军张燕率部归顺,数万精兵强将,可是天大的喜讯!\"马腾浓眉一挑,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响:\"当真?这可真是雪中送炭!\"
\"不止如此!\"马云禄压低声音,\"张燕带来急报,袁谭与颜良领着五万大军正往长安而来。不过...\"她狡黠地瞥向一旁的魏延,\"如今有了生力军,魏将军也不必再为城防忧心。\"
魏延闻言抚须大笑,甲胄碰撞声惊飞檐下夜栖的寒雀:\"如此甚好!我这便去整备兵营,定要让新来的弟兄们住得踏实!\"马腾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劳魏将军!今夜便传令下去,城门彻夜不闭,备好热粥姜汤,迎黑山军入城!\"
马腾刚松缓的神色突然紧绷,目光扫过厅内众人:“且慢!为何不见董白与文优先生?”话音未落,马云禄已取下披风上的雪粒,清脆笑道:“父亲莫急!黑山军此次归顺,除数万兵马,还携三十万妇孺同行,安置事务繁琐。文优先生特意留后照应,命我与董白姐姐先行返城筹备。”
马腾面色陡然凝重,声线紧绷:“文优先生竟孤身留在黑山军之中?三十万人拖家带口,路上变数重重,他身边连个亲随都没有!”掌心重重按在议事厅的虎符上,震得青铜纹路泛起冷光,“万一张燕部众生异心,或袁谭追兵突袭……”
马云禄忙上前一步,银甲上的冰凌簌簌而落:“父亲宽心!您还不知那老狐狸的手段?当日在营帐里,他仅凭三言两语,便让张燕当众磕头请降,连麾下将领都被治得服服帖帖。如今三十万流民与大军,反倒成了护他周全的屏障。”说着狡黠一笑,“真要论起来,怕是张燕比咱们更怕文优先生有闪失——毕竟三十万人的活路,全系在他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