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掷瓶之人忽然怒道:“此酒乃梦楚所酿!再者,你还未喝过老夫所酿之酒,又岂知老夫的酒不及梦楚所酿?真是胡乱瞎缠!”铁幻白及秦梦楚均是暗叫不妙,绝想不到张出尘第一句说话已经说错,正欲开口之时,却听得张出尘笑道:“出尘误会了此酒乃前辈所酿,实在是出尘的不是,但若评论此酒乃绝世佳酿,却并无不妥。”那人傲道:“你怎知梦楚的酒酿得比老夫的好?”张出尘道:“晚辈有一位年长朋友,生平最大的乐趣就是喝酒,从酒的本身,以至喝酒的器具,及酿酒之法等等,均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曾给晚辈喝过一种他自信是“天下第一”的好酒,那的确是极之难得的佳酿,但相比起秦大姐现在的“阳春九阳醉”,却显得有一点杂味,在整体的感觉上略逊一筹。”那人大怒,说道:“那与我的酒又有何干?”张出尘笑了笑,说道:“晚辈的朋友,姓“申于”。”
那人一听此言,面上阵红阵青的,却说不出话来,张出尘鉴貌辨色,已略为猜到了眼前老者的身份,当年顾落阳带着他四处游历,曾拜访一位外号“乾坤一醉翁”的前辈高人申于无忌,张出尘对于酒的知识,便全部都是跟他学来,他跟张出尘一见如故,一老一少二人在那时便只是喝酒渡日,张出尘曾对铁幻白说过以酒当奶便是于那时发生,顾落阳碍于申于无忌的面子,初时也不便阻止,但二人越来越不成话,顾落阳只好编造些理由,便带了张出尘离开,临别之前数天,申于无忌更是无时无刻都要张出尘陪他喝酒,张出尘亦乐于奉陪,其间把不少江湖迭事,武林趣谈告知张出尘,当中便曾说过有一位十分要强好胜的好朋友,武林中人称“江湖百晓生”的安庆生,因为数次比较酿酒都及不上自己,愤而断绝声频,已有廿载各不相见,就是为了在下次见面时能酿出比申于无忌更好的酒,可是直至张出尘离开那天,申于无忌都还没有见过安庆生,以他好胜的性格,若真能酿出更好的酒,必定会登门造访,夸耀一番,现在看来想必是还未成功。
张出尘眼前的老人正是安庆生,他自从在二十年前比赛酿酒输给申于无忌后,一直潜心酿酒,期望有一天可超越申于无忌,他在收秦梦楚为徒后,发现她武学天份不高,但从旁观看自己酿酒之时,却经常有很多别出心裁的意见,安庆生灵机一触,从此以后把有关酒的一切倾囊相授,可是不知道是甚么原因,近年秦梦楚所酿的酒,便已比他所酿的更好,安庆生本身所酿的酒一向已是酒中极品,既醇且厚,但与申于无忌甚至乎秦梦楚的一比,便立见高下,在他们所酿制的酒中,有着一股连他也难以解释的味道,但是他就是怎样也酿制那一种风味,想不到这久久未能释怀的疮疤,却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子一语道破。
铁幻白不大熟悉安庆生也还罢了,但秦梦楚已知道张出尘此举已大大的开罪了师父,莫说要为他治病疗伤,恐怕还会重重的出手教训,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余,安庆生却说道:“小子,你可知我是谁?”张出尘笑道:“前辈可是人称“江湖百晓生”的安庆生安老前辈?”安庆生傲然道:“小子倒还有眼光,武林之上,我有何不知?有何不晓?只是酿酒乃小娱之道,此等杂务便让申于老头占点威风罢,难不成有人向我炫耀其午夜流香的技巧,我便要去与其争一日之长短乎?可笑呀!可笑呀!”
铁幻白心中大震,想不到眼前这个有点乱七八糟的老人,便是武林中相传曾天下无双的盖世高人“江湖百晓生”安庆生,传说中他的武功之高,便连当年无念禅宗的主持无非禅师,亦在其手底下输过一招半式,而除了武功之外,他在医卜星相,奇门八道中的学识真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从刚才树林中所布的奇门八阵已可见一班,不由得感到又喜又忧,喜的是想不到这次竟能找到如此高人,对救治张出尘的内伤之事便更有信心,忧的却是张出尘一开口已开罪了安庆生,实不知此等奇人会否再为其治伤。
但自己本身身受重伤的张出尘在听罢安庆生之言后,不禁气往上涌,心想:“你比赛输了给人家,竟把酿酒之道贬为小道杂务,还把申于前辈比喻为午夜流香之辈?”心念一转,哈哈一笑,说道:“晚辈听申于前辈所言,安老前辈当年与他比赛之时,于酿酒的法门只是初试啼声,但已技惊四坐,他得以能赢得安老前辈少许,只是仗于酿酒多年,比安老前辈你多了少许经验罢了。”安庆生满意的笑了笑,抚了抚银白的胡子,说道:“都总算申于老头肯说一句公道中听的说话。”岂知张出尘却道:“但晚辈今天亲眼见过安老前辈后,却对申于前辈的说话感到不以为言,晚辈认为,安老前辈并不输在经验,而是根本便一辈子也酿不出如申于前辈及秦大姐般的好酒!”
安庆生大怒,他本身武功高绝,又博学多才,虽然年轻时曾经历过一次重大的挫折,但一生之中,知道他是“江湖百晓生”的人又岂曾在他面前说过如此重的说话,他才智过人,人生阅历又富,常人就算对他极尽阿谀奉承,他也能轻易知道是否真心,但他的性格就是喜观听赞美之词,即使是一句虚假的献眉,还是觉得比一句诚实的指责好听,若不是张出尘乃一名小孩,又武功尽失,他已出手重重的教训这妄言妄语的后辈,他怒极反静,冷冷的道:“未知老夫错在那里,令到张小兄弟连老夫的酒还未喝过半滴,便已把其践踏至一文不值?”
张出尘徐徐的道:“前辈个性要强好性,刚烈无比……”跟着手指着墙上的书画续道:“观乎前辈所着书画,当中之笔法刚劲不屈,铁划银勾,确是书画中的极品。另外前辈便是坐在椅上,亦能让人感到一股霸道之极的压力,功力之高,出尘敢说得上是所见过当中最厉害的人。”安庆生听着,面色稍和,说道:“那我的酒又有甚么问题了?”
张出尘笑了笑,续道:“但酿酒之道岂同其他学问?前辈个性中的刚烈,便在酿酒之时,把一股好胜之意直接传入酒中,因而令到无论多醇厚的佳酿当中,留有一股隐隐然的辛烈之气,若果所酿的是北方外族等只求性烈的酒,如马乳酒,自然没有关系,但若所酿的是“阳春九阳醉”或“玉淋玲”等取其醇厚甘香之酒,常人喝下后当然无甚感觉,但如安老前辈或申于前辈等高人一品尝,却是高低立见,申于前辈的酒能让人喝下后感到舒泰无比,有一股久出在外,骤然归家之感,而秦大姐的却能令人喝下后偏体生暖,如沐春风一般,二人的酒都有能感动人心之效,自然略高一筹!”
安庆生全身一震,终于明白到为何自己的酒总之比不上申于无忌及秦梦楚,这道理,申于无忌及秦梦楚都十分明白,但前者期望他自己理解明白,后者则碍于辈份有别不能直言相告,而自己又因好胜之心太强而看漏了这一点,倏然之间站起身来,便向张出尘走了过去,铁幻白横身一拦,喝道:“干什么了?”虽然明知道自已在安庆生的手下,便应该连半招也走不了,但不知他要对张出尘怎样,还是先出手再说,秦梦楚对着师父却不敢出手,只得出言求情,叫道:“师父,请原谅出尘年少无知!”原本与安庆生同桌而坐的那人见他们吵闹得很,暂停吃喝,回过头来,张出尘一见此人面容,不禁失声叫道:“是你?”那人见到张出尘,却是大喜,也道:“是你!”
但安庆生却没有理会,右手径自向张出尘伸去,铁幻白无奈之下,只好出掌向安庆生的手肘处格去,对方的盛名令铁幻白丝毫不敢留力,这一掌已运起了十成功力,寄望掌中的寒劲可暂缓安庆生的出手,自己再侍机救走张出尘,但安庆生却全不理他,眼看此掌就要击实之时,只见安庆生手肘微缩,铁幻白极重的一掌竟全无着力之处,所有寒劲便如泥牛入海,变得无影无纵,安庆生跟着手肘一挺,撞在铁幻白的掌上,铁幻白胸口一热,整个人被一股浑然无匹的劲力撞得向后飞开,与安庆生同桌的那人眼见安庆生的手就要触到张出尘,也冲了上来,情急之下,一拳向安庆生打了过去。
铁幻白略一站定,已看清了与安庆生同桌那人,原来便是先前在路上被人戏弄的那个傻子,但见他这一拳,势道沉稳,功力深厚,铁幻白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先前也看走了眼,却不知为何这傻子身怀绝技,先前却任人戏弄而不还手,眼见拳已要打在安庆生的背上,这雷霆万钧的一拳要是击实了,即使安庆生如何了得,只怕也要受点内伤,但见安庆生却不闪不避,大喝道:“我教你武功用来对付我的吗!?”
这一声叫喝含怒而发,当中便有着上乘内力,那傻子内力极高,不受影响,可是经安庆生一声吒喝,竟被唬得双膝一软,坐在地上;铁幻白内力不错,也被震得耳鼓生痛;秦梦楚功力稍差,经此一震便欲软到晕去,铁幻白见状急忙抢前把她扶着。张出尘的身体甫受安庆生的内劲所震,自然地有真气相抗,全然不受音波的影响,但体内的落阳真气及烈阳真劲受此刺激,竟倏然间变得活跃起来,令他痛苦得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咬紧牙关却不作声,就在此时,安庆生的手已抓着他的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