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没有直接回答,他两眼死死盯住顾乡:“你猜得不错,没人罩着的,怎么敢在街上做这无本买卖,今天是我兄弟两个走了眼,认栽了,也请您见好就收,高抬贵手,不要再纠缠了,如何?”
顾乡诧异问道:“你这搭档伤得可不轻,你就不替他要个说法?”
阿西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如果你是普通人,现在肯定比他惨,既然出了手,什么结果都是本该的说法。”
“有点意思,不过很可惜,我是真的想要见见你的老大,别误会,跟你俩没关系,我有笔买卖要跟他做,很有可能是长期合作哦!”
顾乡掸了掸钱包,重新塞进上衣内侧口袋,笑着对阿西解释道:“如果你怕老大怪罪你,可以先去通报,我就在这等你消息,”又指了指阿西的同伴,“他留下!”
随即,顾乡冲那被打断了鼻梁骨的倒霉蛋踢了两脚,呵斥对方停止哀嚎,让他起身跟上,然后找了家环境稍微不那么差的酒馆。
毕竟,总不能一直站街上等吧。
刚才爆发的小小冲突,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这里是下城区,这里每一天、每个小时、甚至每一分钟,在每个角落里,都可能正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走进小酒馆里,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张张呈现出岁月痕迹的木桌,没有人上来招待,如果想要什么,得自己走到吧台处去点单,酒馆里客人不多,店伙计则正在收拾着桌上的杯盘,似乎大部分客人已经来过了,又已经离去,空气中还弥漫着酒香,让人意动。
顾乡今天天刚亮就出门了,加上叫了马车,所以现在其实还是早上,看酒馆里还剩下的客人,他心中了然,肯光顾这家店的客人,在下城区算得上是经济状况还比较好的了,但又不算不得太好。
真正体面的人家,是不会大早上跑到这里来喝酒的。
来这里的,大多是在夜里工作的卖力气人,在辛苦工作后,到了清晨交班之际,才会带着疲惫的身体,瘫坐在这种酒馆里。
这家店除了卖酒,当然还卖吃的,主要是面食,顾乡看了那几桌客人的碗,不是烛火城那种面,这里的面颜色发黑,应该是面粉掺了其他东西,但分量很大,而且油浇得足,如果配上一碗劣质但够劲头的烈酒,却可以短暂驱逐满身的疲惫与饥肠辘辘,好回家睡个安稳觉。
当然,也有人并不回家,直接在酒馆的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就躺下,老板和伙计也不去管。
顾乡没吃早饭,正好有些饿了,他没有要酒,只点了碗面,要了碟花生,特意吩咐要没去壳的……他实在是不想去猜想店里究竟用的是什么油。
面很快就送了过来,只闻气味的话还挺不错,但顾乡只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吐了出来,里面掺得麸子太多了,味道太糙,于是不禁在心里自嘲:“才吃回几天好饭啊,居然嫌弃起来了!”
顾乡强忍着又吃了几口,终究还是吃不惯,见那名少年已经消停了下来,于是便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喊他过来吃面,自己则专心对付那一碟花生。
少年听到顾乡喊他后,先是露出几分惊慌与恐惧,等听明白是让他吃面后,又错愕无比,他有些畏缩,但还是壮着胆坐在了顾乡边上。
他脸上血迹还没干,但还是忍着剧痛吃了起来,开始时候,每次动嘴都能让他疼到表情狰狞,使顾乡有了种自己在逼他受刑的罪恶感。
可是到后面,那少年自己越吃越快,连才止住血的伤口被挣裂开,几滴血掉落到碗中也不顾了。
顾乡没有阻止,他看得出来,少年是真吃得香。
等恋恋不舍地喝光最后一口面汤,少年才自觉双手抱头,蹲回了离顾乡不远的地上,时不时还面带恐惧偷瞄顾乡一眼。
顾乡见这般可怜模样,不禁起了恻隐之心,但即便如此,他却并不后悔下手太重,甚至如果那少年现在敢搞什么幺蛾子,顾乡也不介意下杀手。
但他还是又给那孩子点了碗面,大碗的,又问道:“你叫什么?能喝酒吗?”
少年忙不迭点头道:“蛔虫,”略迟疑了几秒,才又说了个“能”。
于是顾乡又给他点了碗酒。
只看着蛔虫在那吃喝,顾乡觉得有些无聊,随口说道:“你这年纪,喝酒不好,喝早酒就更伤身体了。”
蛔虫停下了狼吞虎咽的动作,恭敬回答道:“不碍事呀,我们在这里长不大的。”
语气真挚,血污下的脸庞上,竟然透出几分稚气。
顾乡愣住了,剥花生米的动作也滞了一下,
现在,他有些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