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小乔吃惊的是,屋子中央的十字状木架上,周瑜垂着头,一头黑发垂在脸前,身上裹着一件赭色的袍子。
那袍子又破又脏,而且只有半截,只堪堪遮住他的腰部。赭袍斜搭在他的左肩上,右肩和右侧胸肌以及如腹部都裸露着,十多天没见,他竟然憔悴得形销骨立。原本饱满结实的胸肌和整齐的六块鱼腹般的腹肌已经明显的瘪了下去,似乎皮肤下没有任何脂肪。一件袍子显得十分宽大疏松。小乔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两条手臂被缚在横杠上,瘦得一根根青筋显得既粗大又突兀。只有宽肩阔背和细腰仍然勾勒着完美的男子体魄。两条裸露的长腿洁白而修长。小乔最欣赏的就是阿瑜的腿。他的双腿皮肤极好,又白又细嫩。而且不像一般的粗糙汉子那样长满恼人的腿毛。他的绒毛细而白,远看仍然是修长洁白健硕。尽管那三个地方的毛毛浓密而卷曲,常常让她痴迷。
眼光慢慢往上移,正好两束明亮的烛光照着,赫然看见他两腋下稀疏,有些烧焦的糊迹黏在皮肤上。外人看不出,作为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小乔一看就知道不对。
她悄悄问小雅:“小雅,你看阿瑜腋下。。。是怎么回事?”
小雅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俯耳道:“小姐,我听说会稽郡有个私刑就是用火燎那里,把毛发燎光。死不了人也无大伤,只是很难受。而且十有八九,下面也被燎了。”
小乔听了,差点昏过去,长大了嘴,眼看就要大哭出声,小雅一把捂住她的嘴,用衣袖紧紧堵住。
小乔和小雅趴着的地方正好是个房梁,里间屋和外间屋分隔的梁上。所以内室和外廷各看一半。
两人从缝隙里看见,孙权和太夫人一起进到外廷来,内屋里站着踱步的贺齐急忙出来,带上门,上前跪倒行礼:“见过主公,太夫人。”
“公苗,麻烦你了,本来你回吴县休沐,却派了你这么差事。公瑾有没有对你发脾气?”孙权低声问。
“没有,中护军一直昏昏沉沉。没说过一句话。”贺齐皱皱眉,一脸痛苦:“主公,臣有一事不解。”顿了顿,他接着说:“吕都尉临走时交代臣,如果中护军呻吟或者求饶,就把他从刑架上放下来,但是一定要在主公进门之前把他重新绑上架子。还说微臣只要照做就好,不要问为什么。主公一定不会责怪臣凌虐中护军。”贺齐这个问题已经萦绕心头一整天了。他思前想后,尽管吕壹一再嘱咐他不要告诉孙权这段谈话,他还是当面跟孙权挑明了。内心主要是担心被吕壹欺骗嫁祸于自己。
孙权听了,眼睛朝天翻了翻,心里暗骂,一介武夫,不谙世事。嘴里却说出了另外一段话:“吕壹这个酷吏,孤要好好教训他。公苗不必担心,你既然告诉了孤,孤就明白了不是你做的恶。”
贺齐听了,暗自庆幸自己幸亏说了。
孙权推开内室的门,看见垂头绑吊在刑架上的周瑜,尤其是比前几天更加瘦削的身子,心中一股悲伤顿时涌上。眼前不断出现父亲中箭后毫无生气的面孔。他霎时间泪流满面,大叫数声:“公瑾!公瑾!”声音大到门外的兵士都纷纷探头看孙权怎么了。
“公瑾哥哥。。。我。。。对不起你。。。来的这么晚。”孙权冲上去伸手去解开周瑜手臂上绳索。心里一边暗骂,吕壹这厮长相清秀如女人却心这么狠毒。让你给他点厉害让他知道君权为纲就行了,你却如此折辱他,万一他弃我而去。。。我孙仲谋岂不被你这个昏吏给耽误了。
越想越委屈,眼前交替出现兄长满是血污的面孔,还有十五岁的孙策和周瑜打马扬鞭的明媚笑颜。他顿时后悔了,后悔到心痛如绞,竟然情不自禁抱着周瑜的身体想把他放到床榻上。未料生牛筋绳索十分牢固,几番撕扯,把手腕都勒出了血,还未能解开。
孙权刷地撤出宝剑,挥剑砍断绳子,一手托在周瑜的腋下,一手托在他的腿弯。把他抱起来。孙权自己也惊讶,公瑾竟然这么轻了,自己一人抱着他毫不吃力。
吴太夫人过来拢开周瑜散乱的黑发,轻声呼唤:“阿瑜。。。”
周瑜修长的睫毛抖了抖,睁开眼睛,看见孙权满是虬髯的下巴,接着又是个满是皱褶的脸颊。两滴浊泪在那又瘪又皱的嘴角流淌。周瑜的唇微微动了动,就无力地垂下眼帘。也不知是醒着还是又昏厥过去了。
贺齐在墙角看着,心中庆幸,幸亏自己如实向主公说了,不然主公母子一定认为是自己把中护军折磨成这样。看来主公和公瑾果然情同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