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本是花容月貌的美姬,此刻却如乡土间的泼妇一般,口吐芬芳,乱了发髻,也扯破了衣裳。
众营妓皆是尖叫着乱做一团,平日里至多不过斗嘴罢了,可哪里瞧见过这真招实练的。
地上的两人更是顾不得体面了,积郁多时的愤怒像是终得了宣泄,一招赛过一招的狠,本就是土地面,更是掀起了阵阵黄烟。
这下连发光的美人儿都没有了,只剩下两只打红眼的斗鸡。
直至急匆匆赶来的监奉一声暴斥,两位互啄的美人方才松开了手。
只一个个灰头土脸,早已是没有了美人该有的端庄持重。
奉监瞧着美人儿的模样儿,怒喝之后早已是急得跺脚。他左瞧瞧,又看看,一个是宋大将军的爱姬,另一个又是关将军的心尖尖,哪个他均是得罪不起。
最后只得挠挠头,又软下了嗓子,对着怒目相斥的两位美人好生相劝,“各位姐姐,这是闹得哪家子气?”
“各位将军还在前头忙着,您瞧这咱这后头若出了事儿,还不是让将军心疼?”
奉监垂手为二人拍落绣鞋上的灰土,满目的讨好,又低声劝说道,“姐姐们还是消消气?眼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今夜恐还有姐姐们忙的~”
“如此便算了,可好?”
花织本来还是气鼓鼓,只听到今夜的事儿,却又对眼前这心疼几根破簪子的人又没了趣。
她拍了拍袖口上的尘土,剜了一眼尤姬,这才接过旁人递上的披风,转身便走。
云希听得那奉监的话,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地上的女人,这才抬步追了上去。
直至那几个女人走远了,奉监复又蹲下身,轻手将尤姬扶起来,他贴在尤姬耳侧,小声道:“尤姬姐姐这是何苦呢?”
一双小眼儿提溜转,又朝着花织的背影努努嘴,“您没瞧着那么几个?都是宋将军的美姬,连贱妾都算不得。”
“几人分得一男子的疼爱,哪里像您?关慈将军只疼您一人。”
“若他日,抬了进进府当贵妾都可使得,何苦和那些子穷途末路的人斗嘴,当真是白白折煞了您这身份。”
奉监一双小嘴儿似是抹了蜜,只夸得尤姬轻哼一声,染了蔻丹的柔荑指着那的背影娇斥出声,“呸,都是要死的人了,有何可高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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疆外戈壁,当长月将行至前梢前,营地中连响了一日的号角才算将将停歇。
春训第一日,近十万大军整齐操练,其中辛劳自然不言而喻。
宋燎恩于宴上浅酌过几杯薄酒,便淡笑着作势推开了众人轻劝,撩袍离席。
虽是早已入了春,可疆外的寒风依旧吹的凛冽,如水的水光倾泻在他那风姿卓韵的脸,只觉着恰似更寒凉了几分。
他负手而立,听着帘帐中推杯换盏的高笑声,浅薄的唇角微勾,复又一转身,回到了寝帐中。
帐中燃着烛台,有着轻许的松香味,倒是缓和了一天的疲乏。
宋燎恩随手扯了扯脖处的盘扣,一身软甲略是松散了些,这才又歪在榻上,一只手撑着头,半阖眼出神。
也不知江南来的果脯适否和府中那位的口味,倘若不成,这般不思饮食也不是办法。
宋燎恩轻捻起长指,思虑着是否要写封书信,将京中御医抬来一个,好好为无忧调理调理身子。
他想的出神,唇角也溢出个难得的笑。只还在思考着御医院中抬来哪位时,寝帐的门却被由外轻手挑开。
只见一身轻纱,面如娇花儿般的花织,缓步走来。她手中捧着银盆,明艳的小脸儿显是精心描画过,早已不见了日间的杂乱。
似弱柳扶风般,花织轻轻行到春榻前,她将银盆落下,满目娇羞的望向宋燎恩,“奴请大将军安。大将军疲劳一日,奴打来温水,来替将军净脚疏乏。”
那声音及尽娇柔,软腻得似是能掐出一抔水来。
她眸光亮亮,抬望着宋燎恩。
却见宋燎恩那张本是淡漠的脸,难得见了一丝笑意,心下更是欢喜了。
一行美人儿入疆多日都未曾得到大将军的宠幸,倘或她今日得幸,又为世子妃分了忧,怕是日后的回京,当个贵妾都使得,那便成了这府里真真儿的主子。
花织心下想着,手中的动作也就愈发大胆。
她伸出纤纤素手,想去替宋燎恩退下皂靴。只纤指刚碰到鞋面,却被宋燎恩掸开。
“将军?”花织一脸疑惑,显然是不懂了榻上男人的意思。
只见宋燎恩却是不语,一双含笑凤眼在花织婀娜的身段儿上下逡巡着,最后却盯起她腰间的荷包。
他微阖起双眸轻轻一吸,唇角的笑意更是大了,露出两只深深的梨涡。
“你这香包,倒是独特。”
“啊,”花织轻抿住唇瓣,稍怔一瞬,这才又抬头向男人笑道,“听闻北疆寒气重,奴家特意从京城带来些许浓香,原是想压压这寒气,”
秋水简瞳,好不美艳,“可是这浓香熏到了将军?”
宋燎恩闻声却只是笑而言语。
上等千步香只用做后中之中,闻香于千步之外。此等香料价值千金,除了它本是金贵不易得外,更是只需掺进些其他东西,那便是后宫中常用的腌臜手段。
先帝子嗣单薄,未曾不是这千步香的功劳。
“听闻你前些日子惹了夫人不痛快?”宋燎恩收回视线,似是只无意间同人讲着话儿。
偏吓得花织娇躯轻颤,“是奴家的那只狗,吓到了夫人,还请将军恕罪。”
宋燎恩仅阖眸,淡漠出声,整个人似是睡了过去。
疆外没得梆子声响,大抵是入了深夜,就在烛台中的松香似是要燃逝殆尽时,宋燎恩仿若初醒,语气散漫的对着那跪地的美人儿说道,“回吧,营中人多手杂,明日你与她人的寝帐一齐搬至南边远些的地方去。”
“将银盆也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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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深重,疆外的风声更甚。
花织仅穿件单薄纱衣,一路行来更是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待她回到寝帐时,整个身子似是要冻僵了。
云希却是还未曾睡下,花织见了她,忙让云希替自己寻了件厚衣裳,又在火盆中多放了几块儿炭,让整个寝帐烧的暖暖的。
直至她裹在厚被中,又喝上碗热水,这才冲散了满身的寒气。
许是今儿个的事儿接二连三让花织心下不舒坦,她也顾不得旁的,接连数落起来。
“今日那女人我打探到了,不过是个副将的女人。”
“哧,还当她有多厉害?”
“大将军竟是让我跪了半夜,他还特意嘱咐军中人杂乱,明日咱们换个稍远些的寝帐”
“嗳....也不知如何才能侍寝。”
“啊,”花织似是想起什么,有急忙从被子中伸手掏出那荷包,面色微慌道,“今儿大将军问起这香了,这也怪我,觉着那千步香金贵,大将军兴许喜欢,带在身上却也望拿下来,”
“你说,大将军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花织人生的美艳,头脑却是简单。她将全部的希望寄予在云希身上,期待她能给自己个好答复。
似是有风吹来,烛火轻跳了一瞬,复又变成了豆点萤光。
云希只觉身下轻颤,连覆在宽袖下的纤手也不觉攥成一团。
她抬眸望着一脸稚嫩甚傻的花织,悠叹着气。
这一夜云希睡得并不安稳,她躺在榻间翻来覆去,思忖了整夜,直至天近微明时,终于下定了决心,是时候该为自己某条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