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扭头看看身后好几个军舰拉来的由全帝国所有人民找出来的能够充当筹码的东西。
唐斌挥手, 上将就带着几个士兵开始用悬浮拖车搬运，几人的动作要多轻柔就又多轻柔，就像是捧着易碎的珍贵禽蛋。
几个战士小心翼翼把第一件由唐斌陛下交上来的他挂在皇室走廊上的俊照搬上去, 几个人又缓缓朝所有人行礼鞠躬。
礼仪足够, 堪比古书上的吃斋沐浴三天。
悬浮车也开得缓慢, 因为除了当做筹码的物件, 上面还搭了一个由木石雕刻巨大且实心的精致柜台。
慢上加慢，不如蜗牛爬。
天地：……
上将面不改色运送，还真有副祭祀天地的模样。
“天地要气死了。”斐皎变成一条小鱼挂件趴在酆咎胳膊上偷笑。
他家啾啾真坏，暗中给出了这么个主意, 就看酆都大广场上堆放的那些东西, 这些起码得运个十天半月。
酆咎捏捏他乱动的鱼尾，小声道：“天地就喜欢这些冗杂的礼仪, 我们做什么了？我们只是在迎合上司口味。”
这审判因为想给被审判方一个公平, 并没有什么时间次数限制。
只要在灾祸毁灭之前将你的筹码放上来, 审判就会结束。至于拖得太久，灾祸会不会把世界搞得千疮百孔这种事情天地完全不在乎。
以前酆咎总觉得这审判无聊又无趣完全是在浪费他的时间，没想到现在成了解题之法。
只不过这样拖延终究不是什么好法子，还得看其他人。
酆咎当然没有指望四个神兽幼崽，这四个小崽估计都不够过去性格恶劣的他玩弄。
他将木石和张三也派过去了，同一个时间线的不同时间。
张三和木石到的时间, 比四神还要早很多, 正巧是浩劫结束之后所有人类术士倾尽全力驱赶捕杀非人类的时候。
为什么要封印非人类？这是张三想不明白的地方，此行也能解他疑惑。
他查遍家中遗留的资料也未曾寻到一丝一毫关于祖辈这样做的原因, 他甚至不明白这种为自己家族断绝子孙后代的做法有什么意义。
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人落地时正是修士与恶鬼厮杀的时候，妖魔横行，血气弥漫, 尸横遍野。
两人怔怔站在血水中，他们知道这场争斗很惨烈，却没想到会是这个场面。
血流成河，染湿鞋面，踏着血水前进，时不时还会遇到被斩成一半的恶鬼从尸体爬出来。
人类仅存的术士几乎在这场战斗中全军覆没，也因此截断了人类对后世神鬼习俗文化的传承。
到处都是拼尽全力的天师，用一条胳膊换一只厉鬼，去掉半条命也要斩杀邪祟，他们早就做好了身死的觉悟。
木石眼眶通红，冲上去一脚踹开凶煞，将半死不活的天师从地上揪起来。
“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原本该有更合适的选择！”
不该一昧屠杀，将所有妖邪混为一谈，人妖混血后代称霸帝国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要的不是屠杀与战争，而是和平共处！
若此时没有将阴间打压，有阴间公务员在，地府迟早有一天会重建，未来就不会那副样子。
兴许就没有什么审判了，异族也不会固执己见。
木石喘息着，他老早就想质问，可真的质问了，望着底下那将死之人面上的笑容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天师满脸血污，却带着笑，他嘴缓缓张合像是在说话。
张三凑近听，“你在说什么？”
“除魔卫道……济世……”
声音虚弱嘴中咳血，他望着天空终究没了气息。
“你说的都是什么鬼东西……”木石有气无力将他眼睛合上。走入墓地才知道死亡的无力感，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除魔卫道，济世救人。”张三站起来复述一遍他的话。
“你不会也被传染？”木石沾了一身血污，嗤笑一声，“这不是救世，这是灭世。”
他方才看见一只刚化形不久的小兔子坐在地上哭泣，仅仅片刻就失去生命，木石连阻拦都来不及。
张三眸光深邃，没作声。
木石现在连自己怕鬼都记不得了，拿出一把折叠弩，召唤出小石小木两个傀儡木人，“走！我们要改变这场战争的结果。”
主导这场战争的是第一任的皇帝，帝国开国皇帝也是位术士，身具金龙血脉的术士。
他站在战场最中央，脚边都是妖魔尸体。
他似乎没有预料到两人会朝他冲过来，不满拧眉，“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等两人靠近，他打量着两人发现些端倪。
“你们是哪家弟子？”
木石却懒得和他废话，“你他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人眉头紧皱，木石的话却像连珠炮一样脱口而出，“这是屠杀！你知不知道？！”
首领异常平静，“知道。”
木石一怔，暴怒，“知道你还做？那这群妖魔里有鬼差你也知道？”
“嗯。”
首领这话一出，木石一拳砸在他脸上，“阴阳失衡对你有什么好处？！”
木石作势再打，却被张三拉住。
“有隐情，先问问。”
木石看看张三，妥协松手，“好，你就说说，你们有什么狗屁理由。”
首领抹抹嘴角的血，眼中闪过丝晦暗，抬头却眼神坚定。
“若换做是你们，也会这样选择。”
木石捏紧拳头，冷笑，“和你们一样挑起战争？”
首领没有反驳，他转身，似乎看出了什么，“你们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见他要走，木石又要上前被张三拉住，张三喊了声，“您也是为了除魔卫道，济世救人？”
首领身影一顿，没有回答。
但张三从他的沉默中寻到了答案，木石不可置信看着他，“你真的信他们的鬼话？”
张三苦笑，摇摇头，“我不知道对错，我只知道屠杀不会这么悲壮。”
他从首领眼中看到了挣扎，看到了悲切，唯独没有看到后悔。
木石因他的话卡壳，确实不对，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不得不信。
“跟上去看看。”
两人偷偷摸摸跟着首领来到荒星封印的地方，整个荒星都沦为战场，唯独这里一片清净。
一群术士围在一个人身前，他们穿着衣服样式不同，应该是各大玄学世家的子弟。
最中央的人穿着中山装，一个精瘦的老头，正在卜卦。
“是张家祖辈。”张三悄悄出声。
这边众人见首领过去，避让开一条道路。
首领面色严肃，“算出来了？”
张家祖辈抬头，“今日最佳。”
“好，动手！”
他一下令，众人开启木家凿好的洞穴，首领举起火进入洞口，其余人紧紧跟在他身后。
即将踏入台阶，首领动作一顿，转身看向其他人。
“就去就没有退路了，会遭遇反噬，家破人亡，断血脉断传承，家中的祖业都会毁在你们手上。”
听他一点点念出可能遭遇的后果，其他人面上丝毫没有畏惧。
听到这些，张三忽然心头一紧，隐约猜到一些东西。
这时空中开始滚下落雷，径直砸在这群术士身上，他们大多与凶煞争斗已经精辟竭力，此时被雷稍微蹭到一点就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但他们依旧在往前走，雷势凶猛就留下部分人抵挡，掩护其他人前进，毫无惧意，越战越勇，一个倒下了，另一个补上。
这道封印大阵居然是前人用性命堆出来的。
两人哑口无言，只觉得触到了什么真相。
张三声音颤抖，他尽力维持，道：“老板说过浩劫也是一场秩序变更，秩序会消除不符合规则的人。”
浩劫带走了大神大妖，唯独放过了小鬼。但如今看来恐怕不是放过了小妖小鬼，而是还没轮到。张三隐约猜出了这几千年该有的秩序，应当是人族科技当道，所有玄学都被抹除。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所谓的屠杀其实是保护呢？”
用看似慢性消磨的阵法替换规则执行的直接轰碎，将希望寄予后人。
这话一出口，张三都觉得可笑。
但事实就是如此，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奋不顾身，毫不后悔。
心怀天下，除魔卫道。
他们的祖辈从来没有做错过。
即使身死血脉断，也无怨无悔。
这是独属于人类术士的胸怀。
这边安瑜和唐凛焦急围在战场外围，时间已经超了，筹码已经开始放入，可他们还没有结束。
黑雾弥漫，他们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重物一次又一次坠落的声音。
安瑜捂紧耳朵，单听声音他就已经能猜到战场的惨状。
忽然一道光柱从地面冲起，击散黑雾，将几人罩在光柱里。
“这是什么？”安瑜炸毛，就见其他几人被狠狠从光柱中丢出，丢出的同时他们也看见了地面上庞大精细的阵法。
“你们成功了！”
落地的巨响伴着惊起的灰尘将安瑜的声音压下，小青龙挣扎着爬起来，“不，不是我们。”
安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道身影伴着阵法悬在酆咎两侧。
“是张三和木石。”
阵法中的酆咎笑得轻松，他往后一倒，仰头坠落，气流吹起一头墨发。
“终于等到你们了。”
酆咎落入棺材，循环的最后一环填补，阵法消失，荒芜的星球也渐渐恢复平静，只留下地上无数个坑洼，证明他们来过这里。
可有些人再也回不去了。众人看着空中两人的身影露出一个笑容消散，一个个都还转不过来弯来。
“他们这就回去了？不聊聊天？”埃达打趣。
空中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没有人知道千年前那场战争中在封印的最后一刻，冲出两个年轻人，接手倒下前人未能完成的任务，一步一步血脚印，踩着前辈的尸身，亲手将封印大阵开启。
他们不理解甚至无数次怨恨的封印阵法，最后由他们完成。
木石消散前，还在呢喃，“我还在骂设大阵的人，搞了半天是在骂我自己。”
开阵是他们，解阵的也是他们，兜兜转转只为术士心中的道。
那位首领说的没错，他们确实，不悔。
*
这边酆都，运送筹码的士兵已经换了一队又一队，大广场上也搭起来棚子，唐斌等人站在棚子底下，往后瞧瞧，堆满广场的东西已经消失了小三分之一。
他们已经拖了一天一夜，酆都灵在秤盘上无聊甩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