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咎打量着面前这十几个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熟悉面孔。不是在之前酆都保卫战中见过，就是常来酆都和几个鬼怪店主混的脸熟。

对面的年轻人也打量着他，他们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酆咎，对这位建立酆都的老板好奇又敬佩。

其中一个小伙没忍住，从包里翻出来最开始那张叠成千纸鹤的黄表纸宣传单，“酆老板，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酆咎微笑，这是他没想到的。

面对帝国的接班人，酆咎也没拒绝，勾指用黑雾卷起一只毛笔在黄表纸落下自己的名字。

“收好，若是遇见什么不妙的事，说不定能救你一命。”酆咎一笑，抬手又点燃一支香。

小伙眼睛一亮，把纸收回包里。其他人见他动作瞪大眼，“您真的不是人？”

“用你们的话说应该不能算人。”

“那您是神？”

酆咎瞧他一眼，见他们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模棱两可回答，“是神是人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一个活过千年的老鬼而已。”

他这番话众人显然是不信，但又没人站出来追问，便给了酆咎转移话题的机会。

“酆都怪物丛生，凶险异常，你们没听说过？”

“当然听说过。”一听他们要去酆都定居，有不少人都暗中讽他们傻子。日常去买买东西就罢了，居然还要定居，谁不知道酆都夜晚有宵禁，一到夜晚说不定就是百鬼夜行。

他们一方面惦记着酆都的好东西，一方面又畏惧酆都的恐怖传闻。就算他们有兽型，可人怕鬼这种东西是刻进基因里的。

贺雪这群人的举动算是在潮水最汹涌的时候逆流而上，酆咎对他们很感兴趣，他自诩玩转人心，有时也对这些人类的想法颇为好奇。

“那你们还敢来？”酆咎调笑着，撑着轮椅起身甩开一片黑雾。

赤红的鬼面在黑雾中闪烁，铺面而来的是幽绿色的业火，耳旁伴着厉鬼的哭泣哀鸣。

这样一比，那两个间谍玩弄的小手段确实入不了眼。

这二十几个住户显然是没见过这番场面，一个个都害怕后退。

“他们有句话说的确实不错，酆都里的都是恶鬼妖怪，”酆咎向前走两步，鬼手环在他身侧，托着一簇冥火。

“你们这小身板，在酆都都不够塞牙缝的。”

随着他的话，立于酆咎轮椅后的斐皎微微张嘴，露出尖锐的利齿，咯咯的笑声忽远忽近撞击着他们的耳膜。

“怎么样，给你们一次机会，离开酆都的机会。”

“这里不是人类该来的地方。”

酆咎等了会儿，待到新点的香燃尽他也没等到一个人站出来说离开。

他们颤抖着，却倔强地站着。

酆咎微微挑眉，顿时没了玩弄的兴趣，一个转身坐回轮椅上。

“我很好奇，你们坚持的理由。”

黑雾未散，鬼手冥火还环在他们身边，贺雪吞了吞口水，率先开口。

“想学琵琶。”

她声音弱弱地，发颤。

她第一次进酆都就迷恋上了那间挂满琵琶的乐器行，只看一眼她就认定了这是她毕生追求的信仰。

可惜最初酆都人流有限制，她抢不到名额，后来又是酆都被毁停业，也是那段时间的接触给了她离开家的勇气。她花了很长时间为自己以后做打算，现在终于到了。

她的毕生所求就在眼前。

随着她的声音，群主小哥也开口，“想学学水墨画。”

“嘿，我觉得酆都的熏香很好闻。”

“刺绣”“茶艺”……这群年轻人七嘴八舌说着，一时间都将酆咎黑雾的气势压下去。

鹤立鸡群的老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就不一样了，我什么都想学。”

他们被传说中古国的技艺吸引，于万千人中汇聚到一起，最终历经千辛万苦，逆流而上来到目的地。

他们想学习传承这传说中的技艺，将过去的历史复苏。

酆咎低头浅笑，一时无言。

这是他没想到的回答。

他想过无数回答，唯独这个没想到过。

酆咎轻笑出声，周遭黑雾散去，众人低头对上酆都老板的笑容，他优雅靠在轮椅上。

“你们成功说服了我。”他挥手，小纸人抱着黄表纸飞出，“房子就半折卖给你们。”

他们终究是一群过去的老鬼，未来还是这些年轻人的。

众人爆发出一声欢呼，他们大多数都是没什么存款的年轻人，本来抱着有上一顿没下一顿的想法，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老板，”见酆咎要走，有人喊了一声，“不管你们是不是鬼，我们都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他们不傻，酆都为他们做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做人要懂得感恩。

酆咎走出小区，歪头看看身边的斐皎，“我记得以前这个时候人间花该开了。”

“可不是，”斐皎抬头望去，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春暖花开。”

来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