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妹妹的订婚宴上,把妹妹曾经拒绝过的女人带在身边,这到底是想打谁的脸呢?
而且到时候江老爷子肯定也在场,细究起来就是不尊重妹妹,狂妄自我,再往上升就是不知轻重,不能担当大任。
老爷子本就偏向江雪鹤,再由江雪阳这么一闹,一生气说不准当场就叫他下不来台,到时候的后果可都是由他自己来承担。
万一因此影响了江雪阳的前程,覃向曦是万死也难辞其咎的。
江夫人自然不能任由这种可能性发生,于是在几个电话暗示明示无果之后,干脆就直接找上了门。
听着江夫人那些指责,同样爱女心切的覃母自然不能忍,门还没关就忍不住骂了回去。
周围的邻居偷偷打开门缝,探头出来看热闹。
房间里的覃向曦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像是有什么无形的重物陡然间压下来,叫她觉得喘不上气。
前世似乎也有这么一幕。
江夫人不满儿子放着身份更高的联姻对象不要,转头去娶身上一堆麻烦的覃向曦。
几次三番上门与覃家人对骂。
然而覃向曦总是被保护得很好,在家时有父母出面,嫁人之后,除了最后闹出事端时,也总是有江雪阳从中做和事佬。
覃向曦不想重蹈覆辙,然而事情的走向却仍然逐渐向前世靠拢。
而这一次,当她受不了跑出家门的时候,却再也不会有人不远万里赶到她的身边,来陪伴安慰她了。
覃向曦渐渐昏睡过去,意识朦胧模糊之间,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
梦里的她同样在跳楼之后重生了。
但她重生在了一个熟悉的世界里——
江雪鹤依然如同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即,雁归秋仍然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甚至在她昏迷过一次之后对她越发的紧张。
只是因为一次打电话时带了鼻音,雁归秋便能放下手里所有的工作,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的身边,仅仅只为了确认她依然安好。
一次酒后失言,她道出未来江雪鹤对她和她的家人做过的事,雁归秋便从此盯上了江雪鹤,本来毫无交集的两家公司屡屡撞上,叫措手不及的江雪鹤吃了不少暗亏。
雁归秋从不怀疑覃向曦的话,或者说十分在意她的每一句话。
只要她期望的事,雁归秋总会竭尽全力去为她达成。
梦里重生的覃向曦在碰壁几次之后,渐渐从对江雪鹤的迷恋中走出来,终于看见了身边的人的好。
某一天她突然发现,原来当初真正带她走出年幼时梦魇的人,不是将她从睡梦中叫醒的江雪鹤,而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下她的雁归秋。
她懊恼、后悔、愧疚……
却又庆幸欢喜,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最终她彻底放下执念,转而投入雁归秋的怀抱,却发现江雪鹤不知何时也对她动了心。
然而那时候她已经不喜欢江雪鹤了。
在她和雁归秋订婚的前夜,江雪鹤私下里来找她,然而她却目不斜视,将自己的手放进雁归秋的怀抱。
江雪鹤迎着风雪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她们牵着手的背影远去……
……
“曦曦、曦曦——”
熟悉的声音将覃向曦唤醒,她睁开眼睛,恍惚间看见眼前仿佛是雁归秋的脸。
就像过去她每一次觉得伤心痛苦难过的时候,总是雁归秋关切地陪在她的身边。
她有时候会觉得雁归秋简直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然而后来渐渐却也成了习惯。
只有面对雁归秋的时候,她才能放心地倾吐自己所有的不安与脆弱,然后得到一切她想要的回应。
但她通常也只在难过孤独的时候才会想起雁归秋。
可这个时候,她同样因为这个世界而感到痛苦。
然而还未等她露出笑意,就感觉到一阵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力道扶着她的背帮她坐起来,随便是一碗带着苦意的药水被递到她的嘴边。
苦味冲进鼻腔,覃向曦下意识皱眉,意识陡然间清醒。
——雁归秋从不会强迫她吃这么苦的东西。
覃向曦终于回过神,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是江雪阳关切的眼神。
眼前又哪里有雁归秋的影子。
覃向曦怔了怔,下意识看向门外。
还是熟悉的房门,她依然身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覃父覃母在外面低声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楚,但明显不是在吵架,而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我妈已经回去了。”江雪阳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道,“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回头我会再好好劝劝我妈的。”
江雪阳坐在旁边说:“对不起曦曦,是我考虑不周了,雪鹤和雁归秋的订婚宴,你要是不想去,那就在家休息。”
他买完菜回来的时候,正撞见母亲跟覃父覃母的争吵。
两边你一句我一句,唯一相同的论点却都是不该参加那场订婚宴,覃家觉得这是在故意羞辱女儿,江夫人觉得覃家是想去砸场子。
而江雪阳回头再仔细想想,便发现覃向曦对订婚宴的事确实并不太热衷。
他冷静下来想想,便觉得是自己疏忽大意,没有照顾到覃向曦的心情,于是这会儿便很积极的认错。
“但是毕竟是我亲妹妹订婚宴,我不去就太不像话了。不过好在也没有其他什么事要我忙的,也就那一天要出现在宴会上,等忙完我就立刻去找你……”
还未等他提出补偿的方案,覃向曦就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说了些什么。
江雪阳没有听清,下意识停下来,又问她一遍:“你说什么?”
覃向曦低下头,避开那碗苦药汤,低声说:“……我想去。”
-
六月底。
天气渐渐开始热起来。
覃向曦隔了半个月回到云华市,却已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举办订婚宴的酒店周边也被包下来,为长途跋涉而来的宾客们提供住宿的服务。
覃向曦坚持自己一个人来,瞒着江雪阳提前一天上飞机,手里拿着请帖本来就可以住进酒店,然而站在门外踌躇许久,她还是转身去了学校附近另外找了旅馆。
类似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又或许只是本能的逃避。
放下行李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窗外的风终于带上几分凉意,覃向曦站在窗口往外看着地面上的车水马龙,呆怔许久,直到路边所有的灯都亮起,才转身下楼去找餐厅吃晚饭。
她并不是第一次独自出门,一个人吃饭。
然而从前世到今生,她从没有一刻会真正觉得寂寞过,但再一次回到这座城市之后,她反而感受到了一种寥落的孤寂感。
掏出手机也不知道该打个谁,她甚至不知道班上有几个同学留在了云华市,也不知道朝夕共处四年的室友毕业后的去向。
自然更不会有人因为她一个电话就能不远万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的面前。
一个人坐在餐厅的角落,一个人走在繁华的市中心街道上,看着路面上奔腾不息的车流,她才恍然觉得自己渺小。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会因为她的意念、她的愿望而停下来。
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原处不愿动弹,不愿正视现实,被孤零零地抛下后再站起来,才会手足无措。
可那又能怪谁呢?
她怪不了任何人。
往回走的路上,覃向曦开始有些后悔因为不想看见外面的繁华街景而绕了小路。
她看见了路尽头的雁归秋和江雪鹤。
她们站在一个小公园的出入口,并没有注意到小路另一头的覃向曦。
雁归秋蹲在地上,不知道是在看地上的花草,还是只是单纯的走累了,于是临时决定蹲下来休息。
江雪鹤站在她旁边,朝她伸出了手。
雁归秋抬起头,看着她笑,却是摇了摇头。
江雪鹤便弯下腰小声跟她说了些什么,鼻尖撞到一起,雁归秋憋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覃向曦原本想要避开,听见雁归秋的笑声,脚步却硬生生地钉在原处。
她看见江雪鹤伸手拉起雁归秋,然后两人的手就再也没有放开过,就像小孩子玩闹一样慢慢晃着手,慢悠悠地往公园里走去。
走进路灯的灯光之下时,两人眼底都只看向对方,明亮得像是在发光。
隐隐还能够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
“一会儿回去吃饭吧。”雁归秋说,“前两天买的菜还在冰箱里,再不吃完该浪费了。”
“好,一会儿顺路去门口再买点小菜吧。”江雪鹤看了眼手机,说道,“天气预报说夜里有雨,回去之后记得把被单收回来。”
“哎呀天气预报哪回准过……不过也确实,好像晒了好几天了……”
“明天还要去学校吗?导师那边怎么说……”
“这几天都是放假,开学之前的时间我全都能留给你……”
“等这边结束,也回宁城再住几天吧,之后可能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连同背影一同消失在远处的阴影之中。
覃向曦站在路灯下面,呆呆地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亦或是那个虚幻的梦境里,她都未曾见过她们这么“日常”的模样。
——或许曾经有过,但并未在覃向曦的记忆里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记。
与那些夏日晚饭后一同出来纳凉散步的普通夫妻一样,一边唠着家常话,一边慢悠悠地共同绕过一圈又一圈的小道。
并不稀奇,也并不深刻,然而就是自带着一种叫外人无法涉足的气场。
好像就只有她们两个人才站在同一个世界之中。
令人羡慕。
良久之后,覃向曦才敢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她觉得羡慕。
可她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羡慕谁。
羡慕雁归秋吗?她追到了自己苦恋多年而不得的女神。
羡慕江雪鹤吗?曾经独属于覃向曦一人的温柔专注全都被倾注到了她的身上。
就好像她所有不甘的执念都撞到了一处,一点点混合成了苦涩的东西,在她心间缓慢地流淌着。
周围行人来来往往,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他们面带疑惑地打量着呆站在公园门口的年轻姑娘,有位热心的大妈正想来问问她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却先见她慢慢蹲下去。
覃向曦伸手捂住了脸,眼睛酸涩,眼泪滚落下来的瞬间,最先想到的还是雁归秋的脸——
如果是那个“雁归秋”,绝不会在她面前奔向另外一个人、去牵另外一个人的手,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到她身上。
雁归秋怎么可能不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存在呢?
覃向曦恍恍惚惚地想。
那些撕裂般的记忆再度在她脑海里回旋——
一半是“雁归秋”满头血地挡在她面前,焦急地叫她快逃,满脸的担忧与关切,声音颤抖,却不肯退却分毫,因为她身后就是覃向曦。
一半是雁归秋面不改色地从她身边路过,冷淡得像是压根没有看见她的样子,她觉得痛苦、她开始流泪,雁归秋也只会后退,然后转身,转头对着另一个人笑得像个善于撒娇的小女生。
直至这一刻,覃向曦才陡然间明白过来心底那阵钝钝的刺痛与淡淡的不甘源于何处——
曾经那么爱她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那样爱她的人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