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眼里,雁归秋向来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那就是该考虑的事都考虑清楚了,旁人自然也只有贺喜的份。
出人意料的是,在跟雁归秋最好的几人里,反应最强烈的却是阿栾。
不过阿栾也不是反对她们订婚,只是对于她们比自己更早解决人生大事而感到一些怨念。
她年纪最长、恋情最多,也早把结婚二字列入人生计划表,却没成想,雁归秋这个万年铁树一朝开花,竟然一下子十几倍速快进,一下子就全跑到了她前面去——
婚都订了,那距离正式领证结婚还远吗?
以雁归秋跟江雪鹤告白以及在一起的速度来看,倒不如说这回只是订婚而非结婚,才叫人觉得有点意外。
阿栾连着打电话过来轰炸了雁归秋一阵,敲了几顿饭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安静下来,还快递来了她以最快速度准备好的订婚礼物,足金的生肖小摆件。
相较之下,一开始隐隐持反对态度的宋安晨这次反应却还算平静。
江家的事宋安晨也听说过一些。
那天江家聚会上发生的事多少还是传了些风声出来,不像是雁归秋自带了滤镜与偏向,旁观者自然更客观一些。
在他们口中,江雪鹤也是态度鲜明地一直陪在雁归秋身边。
有那么几个不怀好意的,早就被江雪鹤挡下来,私下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不敢再去雁归秋面前胡言乱语。
从雁归秋的视角来看,江家大概没有什么对她怀有恶意的人——除了江雪鹤绕不开的父母。
宋安晨比其他人更早听说两人要订婚的事,后来再听雁归秋说起,不同视角两相对比之下,她也就认了下来。
这么长时间下来,光是从江雪鹤的实际行动来论,宋安晨也看出她是认真的了。
宋安晨大约也是最积极地为雁归秋准备订婚的事出谋划策的人了。
前一晚她们才聊到订婚宴的场地问题。
两人一致认为,云华市是最好的地点,但问题在于两家人都要长途奔波,不知道能不能恰好凑上时间。
宋安晨问雁归秋知不知道自家公司最近的安排,提醒她记得提前跟家里人商量,好把时间调整一下,到时候好空出来。
这件事江雪鹤去了宁城,见了雁父,自然会跟他细聊。
雁归秋跟妹妹打电话本意只是隐晦地提个醒。
然而挂了电话之后,她反而开始有些不安。
宋安晨听她说起电话的事,便直接说道:“既然你觉得担心,为什么不干脆直接问问她?”
雁归秋迟疑了片刻:“我感觉她是在忙公司的事。而且以前如果真有什么她觉得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会主动来找我帮忙。”
大多数时候,雁归秋都会拒绝直接出面,只从旁边点拨提醒几句。
后来妹妹逐渐成长起来,渐渐能够独当一面,她就连这点提醒都回避了——
反正孟女士也在公司,教导小女儿也是绰绰有余的事。
雁归秋也并不希望妹妹太过于依赖自己,那样对她以后也没有什么好处。
宋安晨沉默了片刻,才跟她说:“你也知道是‘以前’了。你不知道孩子长大的标志之一是什么吗?逞强!”
雁归秋“哦”了一声,音调微微拖长了些,不大情愿顺着她的话去想。
宋安晨很多时候都对雁归秋跟家里的矛盾感到不可思议。
这时候也是一样。
“要是哪天你家公司快要破产了,而只有你能回去帮忙,那你帮还是不帮?”宋安晨问她。
“当然……”雁归秋顿了顿,才说,“帮。”
父母妹妹的心血,若真有一日即将崩塌,她自然也不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而坚决不伸手去拉一把。
“但那只是假设。”雁归秋又说道,“虽然还有些不太成熟的地方,但我觉得她在这个年纪做得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有些错误一旦铸成就再难以挽回了。”宋安晨问她,“我知道你是觉得你有礼让妹妹的义务,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有引导教育妹妹的义务?她从小可是看着你的背影长大的,你一下子就跳出她的视野,就没觉得其实也有点不太负责任吗?”
雁归秋安静地听着,眼神放空,盯着窗台上的花纹。
“当然这种责任也就你们这种关系好一点的家庭才有。”宋安晨说得口干,嘟嘟囔囔又像是抱怨了几句,“最多也就吵个架,谁家不吵架?没见你这么讳莫如深的,再说你又没有什么争抢之心,大不了到时候再退一步,干嘛非要一开始就划出个泾渭分明的线来……”
一个氛围良好的家庭就像是一团和气。
若是界线分得太清楚,那就与合租室友没什么区别。
然而无论是天然的血脉,还是多年相处下来的感情,早就将他们揉成了一团。
雁归秋往后退却,家里人实际上都是能够感受得到的。
那些话宋安晨早就不知道跟雁归秋说了多少遍,可惜从没起什么效果。
雁归秋向来对争吵争端之类的东西如临大敌,宁愿逃避也不愿意面对。
宋安晨说着又不由地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连雁归秋自己的家人都不在意。
她又何必这么抓着不放。
“算了,你自己考虑清楚吧。”宋安晨最后说道,“跟雪鹤姐在一起也好,你要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也可以跟她商量商量,毕竟你们以后也会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雁归秋静默良久,最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家人。
挂了电话之后,雁归秋盯着黑掉的电脑屏幕慢慢琢磨着那两个字。
宋安晨突然提醒了她。
只要她一直跟江雪鹤在一起,早晚有一天,她们之间的关系将会不仅仅只局限于“恋人”、“情侣”之类的字眼,更会是挂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家人。
她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但那并不意味着原先的家庭就会崩溃瓦解,它们依然存在,理应像是小家庭的小圆外面的一圈大圆,如同护盾一样,不远不近地守护着她们。
从遇见江旭宇开始,雁归秋觉得如果江雪鹤需要,那么私下里帮一帮她也没有关系。
因为她不求什么,只是希望能够帮江雪鹤减轻一些负担与压力。
最重要的是,她本能地认为,江雪鹤并不是会利用她的人。
江雪鹤那么坚决地将江旭宇挡在外面,便是明确的态度底线。
如果江雪鹤日后真的想要利用她呢?
雁归秋往后退了一万步去想那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然后她有些悲哀地发现,即便如此,她大约也是心甘情愿的。
因为这时候的感情不是假的。
她真心以待,江雪鹤也掏出真心回应。
若是在第一次去宁城之前的那段时间里,问雁归秋信不信江雪鹤是真的喜欢她。
雁归秋会说,那无关紧要。
她一头热地钻进去,全然没有在意过被骗、被利用、被厌烦后会如何,不是一点也没想过,只是深思熟虑之后觉得那也没关系——
那些风险她都能够承受。
所以她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但是现在,如果再问她同样的问题,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说:“我信。”
如果是换做家人呢?
雁归秋从未来的家人想到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家人,他们之间的感情羁绊未必比爱情更浅,然而或许生来有之,才无法更深切地去体会。
前世的阴影挥之不去,雁归秋便不敢再去想——
如果再一次重蹈覆辙,又会如何?
但当她开始去想,她却又忽的反应过来。
今生重蹈覆辙的条件根本不成立。
前世的她生在绝境里,错一步粉身碎骨,她爱母亲与弟弟却也病态地依赖着他们,过强的保护欲转化成了控制欲与强势的性格。
母亲与弟弟心生贪念时,她觉得不好,便直接出手断了他们的念想,却从未想过退让分毫。
对家人来说,她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块冷硬的石头。
感情消磨并非单方面的事。
当感情淡了,那些对利益的欲|望自然而然占据了上风。
今生呢?
父母双全,姐妹和睦。
雁归秋不需要再像“明欢”一样拼了命地紧绷着每一根神经才能保证自己和家人活下来,所以她可以退让、可以变得柔软。
她的父母、妹妹,也远比前世的母亲与弟弟更有能力。
他们不仅有能力自保,也有保护家人的能力。
所以那些爱最终也绝不会化为利箭,刺进最珍视之人的心口。
雁归秋怔怔地靠在椅子上出神。
想到以后江雪鹤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好像恍惚才回到人间,一下子有了支撑与底气。
不知过去了多久,雁归秋才慢慢放松了身子,顺手拿过桌上的手机。
她原本想找其他人问问宁城最近的事。
但大约是没有彻底回过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按下了江雪鹤的号码,并拨通了出去。
她下意识想要挂断——这个点江雪鹤似乎还没下飞机。
然而在她按下挂机键之前,电话却先被接通了,江雪鹤的声音隔着手机传过来。
“归秋?”江雪鹤顶着风声解释,“我刚下飞机,今天飞机提前到了,刚准备给你发消息……”
她注意到对面的沉默,不由也跟着顿了顿,问:“怎么了?”
“……没事。”雁归秋伸手捂住脸,突然感觉眼眶有点热,她说,“我只是,有点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大纲,感觉正文也差不多快写完了,还有几万字的样子吧~估计春节能写完
这本就是个从一见钟情到双向奔赴的理想主义小甜饼,从头甜到尾,后面也不会有啥大的波折
后面番外应该还是会好几章的,归秋的前世、婚后日常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