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年会

不, 或许应该说是又“梦到”了。

“梦到”还是“见到”，让贺云稠陷入纠结和怀疑。

大概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这天晚上他并没有睡沉, 一直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然后在凌晨的时候……

他碰到了柔软的肌肤。

贺云稠瞬间睁开眼睛, 双眼在睁开的时候就立刻清明，看过去。

然而——

旁边只有呼呼大睡的狗子，而他的手放在狗子后背，毛绒绒的触感，和睡梦中感觉到的柔软肌肤完全不同, 又有几分相似。

贺云稠缓缓坐了起来，抿紧了唇。

第三次了。

第一次碰触到时，他没有丝毫怀疑, 所以记忆已经不甚清晰。

昨晚是第二次，见到了她的脸, 现在还能清晰回忆起那张脸，而且因为心中有了很多怀疑，他今晚很警觉，发现触感不对时, 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触感实在是太真实了, 那种柔软、温热、光滑如玉的感觉，仿佛指尖还能感受到。

贺云稠坐了起来，看着旁边睡得香甜的狗子，深吸一口气。

直觉告诉他有问题，他真的遇到了超自然事件。

理智又告诉他不可能, 超自然和所谓的玄学, 全都是糊弄人的虚假东西, 所有的异常都仅仅只是梦而已。

他从来都是一个理智的人，可现在，他开始自我怀疑。

贺云稠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狗子，仿佛要将她看出个洞，也仿佛要从她身上看出真相。

——自觉告诉他，和这只能听懂人话、伪装熊猫的狗子有关。

黑夜当中，他的眼中是探索和怀疑。

-

今天的早餐很丰盛，尤其是狗子的，几乎她喜欢吃的都有，甚至还有三只剥好的虾放在盘子里面。

莫灵吱闻到了味儿，兴奋地冲向餐桌。

“嗷——”收养人今天太好了吧！！

她给他投了个赞扬的眼神。

但贺云稠的神情却有几分严肃，几乎在看到她冲下来的瞬间，他的眉头就皱在了一起，在她往椅子上跳的时候，他抓住了她。

莫灵吱：“？”她歪歪头，一脸茫然。

贺云稠眼睛眯在一起：“你又瘦了一圈。”

——声音笃定，这样说的时候，他就已经百分百确认了。

莫灵吱微微一僵，随即疑惑地看向他：“嗷？”你在说什么？

收养人实在是太敏锐了！

她明明这次“减肥”程度，比前天晚上还要少一些啊！！

贺云稠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你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瘦吗？明明发现自己胖就会闹着不吃东西……前天那么悲伤，却还是开开心心大吃特吃，难道不是因为有什么‘减肥’妙招？”

说话间，他的视线扫过餐桌上丰盛的早餐。

被提着的狗子一脸无辜，两只前爪蜷缩着，两只后爪垂直耷拉，口中发出软绵绵的声音：“吱。”我真的不知道啊！

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贺云稠手微微一顿，甚至一度想要将她放下来揉一揉，让她好好吃饭。

然而——

他克制住了。

他不喜欢身边有未知的秘密。

贺云稠看着她，声音平静，但压迫感十足：“对了，你知道自己瘦了，怎么一点不惊喜？反而像是……毫不意外呢？”

莫灵吱：“！！！”

她瞪着圆眼睛，一双眼睛里面缓缓浮现出惊喜。

“嗷！”对哦！

我真的瘦了吗？好开心啊！真的好开心啊！！

这一脸的“惊喜”，实际上看起来有些……假。

她就适合装茫然和无辜，其他的神情在她的大圆脸上，都装不真切。

贺云稠看着她脸上露出的惊喜，突然说：“吱吱，你是不是精怪？也就是小说里面的——妖？”

他突然这样问，问的时候，又死死盯着莫灵吱的眼睛。

但凡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异样，他就立刻能够察觉。

“嗷——”狗子脸上瞬间满是愤怒。

胡说八道！！

她是灵，她才不是什么妖！！

妖在西游记里面多数都不是好的，和孙悟空为敌，被孙悟空收掉。

收养人胡说八道，竟然污蔑她！！

这比污蔑她不是熊猫而是狗还要更严重，这是耻辱！

莫灵吱瞪圆了眼睛，满是怒气，甚至哈着气，面前如果不是他，她仿佛立刻就能扑上来咬人。

又不想咬他，又气到极点，她的眼眶都红了。

贺云稠瞬间心疼，将她搂进怀里：“对不起，吱吱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怀疑你是妖，不要生气了。”

她委屈得很，甚至疯狂挣扎着不让他抱。

贺云稠心都化了，紧紧抱着她，一边轻柔地给她揉着脑袋，一边用充满歉意的声音说：“我真的错了，吱吱不要哭了，你哭我很心疼。”

他及时知错，又不断道歉，温柔安抚，莫灵吱抿着嘴，不挣扎了。

“真的错了，乖，我向你道歉。”贺云稠安抚声不断。

莫灵吱：“嗷呜……”不许污蔑我……

听着她委屈巴巴的声音，贺云稠满脸心疼，一边轻柔地抚摸着，一边低声哄着。

她不是精怪。

——她真实的反应告诉他。

世界上听懂人话的狗子不止一只，聪明的狗子也有不少，吱吱除了毛色和这两天突然变瘦以外，其他都能说得通。

而且就算是毛色也并不难以理解，天下之大，一两只毛色奇怪的狗子，又有什么问题吗？

她天生黑白毛很像熊猫，所以认定自己是熊猫，总是伪装自己，这也完全能说得通。

他突然怀疑她，完全是她的异常加上三次过于真实的梦，才出声试探。

——事实上，理智上他也不相信有精怪这样超自然的存在。

一边哄着狗子，一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难道他真是需要一个女人了，所以才连续做那样的梦？

吱吱终于被哄好了，贺云稠将她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声音轻轻：“快吃吧，就要冷了，吃完我们要出去一趟，你突然变瘦，我们需要去宠物医院做检查。”

莫灵吱：“……”

半晌，她应了：“吱。”去就去吧，反正也没少去。

贺云稠则拿出手机拨出电话：“谭秘书，我今天上午不去公司了，帮我预约宠物医院的医生，我要给吱吱做个检查。”

那头立刻应了。

贺云稠放下手机，看着旁边埋头苦吃的狗子，想了想，他又拿起手机，这一次没打电话，而是发了一个消息——

【高特助，上午我会去宠物医院，在我离开以后，去我的卧室装上摄像头，对准床的位置。】

家里有不少摄像头，但都不是主卧。

贺云稠并不想时刻有镜头对准自己，所以并未安装在卧室，也没觉得有必要安装在卧室。

可现在，他想，他或许是需要一个了。

理智的分析让他克制，但直觉依旧令他怀疑。

-

见到狗子的第一眼，宠物医生也被吓了一跳，瞪圆小眼睛：“吱吱？你怎么瘦了呀？是身体不舒服吗？”

可见，她连续两次“减肥”还是有些明显的。

莫灵吱闻言控制不住一喜。

宠物医生：“是怎么瘦的？几天前我见她还圆滚滚的呀，前天在网上看到她也是很圆呀。”

贺云稠：“就这两天突然瘦的。”

“突然瘦？虽说吱吱是需要减肥，但循序渐进才是最好的。”宠物医生皱眉，小心翼翼看着狗子。

旁边，另一个宠物医生点点头：“赶紧给吱吱检查一下身体吧，突然的暴瘦对狗……熊猫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贺云稠抱着她跟去检查。

莫灵吱心情还是相当不错，她明显瘦了，苗条了，哈哈哈！

全身里里外外检查下来，一共花了两个小时，这还是整个宠物医院服务她一宠的高效率检查。

——毕竟，每一项检查都没问题，就意味着她做了全身所有检查项目。

最终，得出结论：“没有任何问题。”

宠物医生看着报告有些头疼：“虽然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但突然瘦了绝对不是好事，或许她身体还有潜藏的风险。”

要不是他们是京城最好的宠物医院，这宠物医生自己都会怀疑检查结果有毛病。

然而确实显示没问题。

——这狗子着实不同寻常。

贺云稠想了想，问：“器官和身体机能都没有任何问题吧？”

“没有。”医生摇摇头，“全都很健康。”

顿了顿，他又问：“她最近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吗？”

贺云稠：“……没有。”能吃能睡，一点异常都没有。

反而是自己，连续两个晚上没睡好了。

再低头看向她微抬着下巴，高兴的模样……

贺云稠叹口气：“过一个星期再来检查吧，最近先不管她。”

“也只能这样了。”宠物医生点点头。

他伸手摸了摸吱吱的脑袋，声音轻轻：“吱吱呀，你在家要好好吃饭，好好活动，不舒服就一定要告诉贺总，赶紧养点肉，你瘦了都没有之前可爱了。”

莫灵吱：“？？？”

她的一脸兴奋陡然间变成愤怒。

“嗷——”胡说八道！

她明明是瘦了，明明是好看了！！

这个人类竟然说她不可爱！！

见她一副恨不得扑上去“理论”的架势，贺云稠嘴角抽了抽，赶紧抱着狗子离开。

走到大门口时，莫灵吱扒拉着贺云稠的肩膀，看向外面的玻璃……

——真的不可爱了吗？

她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怀疑。

-

从宠物医院出来，车子直接驶向公司。

因为那一句“不可爱”，莫灵吱现在还一脸郁闷，耷拉着脑袋趴在贺云稠的怀里。

而贺云稠现在也在出神，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狗子。

连续两晚没睡好，但他依旧有精力思考一些问题。

曾经没有带狗子回家之前，睡不好才是常态，睡好才是意外。

——这也是他怀疑自己“做梦”是因为睡得好吃得好的原因。

早上在发现狗子又瘦了以后，他怀疑她是精怪。那时候他忙着试探，根本没有思考如果她真的是精怪呢？

此刻，在推翻自己的猜测以后，他又忍不住将这个想法翻出来。

如果她真的是精怪、是妖，她会吸食他的精气吗？

从她进入他家开始，他吃得好，睡得好，工作上也顺心，这是被“吸食”精气后能有的反应吗？

这家伙就算真是精怪，也是傻乎乎不知道害人的精怪！

而且，就算她真的吸食他的精气、生气……

贺云稠觉得自己可能也没办法将她赶出去。

他已经习惯了她。

有些习惯能改，有些习惯改了要命。

贺云稠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

他摸着她低声道：“你要活得久一些，我会一直养着你，你也一直陪着我。”

他从来拒绝思考狗的寿命，那会让他觉得窒息。

“嗷——”好！

莫灵吱应了一声，声音有几分敷衍。

贺云稠好奇地看过去，却发现狗子正踮着爪子，趴在窗户上看外面。

此刻他们正路过市中心。

腊月二十七，到处都洋溢着新年的味道，路上行人多了很多，所有商店外面都是一片新春的喜气洋洋。

各大小区都挂上大红的灯笼，甚至在正门做了“喜迎新春”的装饰。

还有一些穿着大红色衣服的队伍，敲锣打鼓预告晚上会有什么活动。

一直到除夕，又到正月十五，都会洋溢着新年的味道。

狗子眼中满是新奇。

贺云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眉眼也温柔了下来。

“是准备过年的热闹。”贺云稠缓缓道。

莫灵吱歪歪头，一脸好奇：“嗷？”过年？

“什么是过年啊……”贺云稠看着外面，眼神逐渐飘远。

这些热闹一直都在，但他曾经从未关注过。

去年他一直工作到年三十，晚上给司机放了假，自己开车回家，吃什么已经忘记，大抵和平时一样。

初一早上，贺震庭打了电话过来，他们闹得有些不愉快，之后他又去了公司。

——之所以能够记得那么清楚，还是因为公司几乎没有员工了，否则他不会对那一天多留一点印象。

前年、大前年，甚至完全没有了印象。

过年和平时有什么区别呢？

十岁以前有，十岁以后没有任何区别。

贺云稠突然想到十岁以前，那个时候和外公、外婆、妈妈，住在老旧的小区，家里穷，但到了新年总是很热闹。

那些节俭了一整年的邻居们，在那一段时间都会显得格外康概，大包小包的年货提回家，遇到他也会大方地塞一把瓜子、零食。

家家户户都是满满一桌子好吃的，茶几上会有零食和水果。

哪怕是廉价的零食，也都是孩子们的最爱。

贺云稠那时候和同小区其他孩子一样，最盼着的就是过年，不仅有红包，还有无数好吃、好玩的。

其他孩子开心不用被催着写作业，贺云稠开心外公外婆、妈妈都可以歇下来。

那一段时间，天刚刚亮，外面就响起其他小孩玩鞭炮的声音。

时而炸了花盆，时而吓到了行人，总是免不了再夹杂着家长的吼骂，那时候觉得寻常，现在才知道是多么温暖。

年初一，妈妈给他穿一件新衣服，揣五块零花钱，就放他出去和其他孩子们疯玩……

一年刚过，就又盼着下一年的到来。

时光对孩子们而言，太慢太慢，总是恨不得一觉睡醒自己就已经长大。

大人们的世界在孩子们眼中，不用上学、没有功课，快乐、自由、无所不能。

可真的等长大以后才会发现——

童年之所以快乐，是因为大人们为孩童挡去了一切风风雨雨。

大人的世界，并不是那么快乐。

遗憾、失去、打击、挫折、磨难，会让一张张期盼着新年的孩童笑脸，渐渐失去光彩。

贺云稠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将吱吱抱进怀里。

空荡荡的位置像是一瞬间被填满，他看着窗外，露出笑容：“过年就是迎接新的一年，是最热闹的庆祝日子，你可以收到红包，可以只吃吃喝喝玩玩闹闹。”

莫灵吱看着他，双眼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贺云稠：“还有烟花，到时候我买些烟花放给你看好不好？”

什么是烟花？

莫灵吱的眼神茫然了。

贺云稠轻笑着打开手机，给她找到烟花的图片。

“嗷——”莫灵吱跳起来，扒在贺云稠的身上，一脸兴奋。

——要！要烟花！

“好，给你买。”

“嗷！”她张开双手。

“可以，给你买很多。”

“嗷！”

“对，很多的很多，放到你满意为止。”

“汪！”

“红包和零食都有，年三十给你煮火锅怎么样？”

“嗷——”那兴奋的声音，车窗外都能听见。

贺云稠抱着她，看着外面的热闹，眉眼渐渐温柔。

——今年，热闹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