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王兄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贾琏眉头微锁,轻敲案几,缓缓道:“目前来看,遗旨的内容就你我,还有太上皇以及他身边的老太监冯程知道。
太上皇眼见时日无多,而且和陛下之间怨愤难消。
即便见面,父子二人也未必能多说几句话。
所以,只要我们能够解决掉那个老太监,或者让他配合。
太上皇遗旨的内容,便可以任由我们书写。”
贾琏的声音,沉静而睿智,有着令人信服的重量。
昭阳公主微微思索了一下,便明白了贾琏的意思。
“王兄的意思是,篡改遗旨?”
见贾琏点头,昭阳公主只觉得心都跳了起来。
但她又觉得,贾琏说的很有道理。
相比较瞒着遗旨不交,只在里面,将她皇祖母殉葬这一条划掉,暴露的风险确实小了太多太多。
只要她不说,贾琏不说,太上皇身边的老太监不敢说,那么谁又能知道,太上皇的遗旨中,其实是有这一条的?
“万一被父皇知道了我们篡改......”
昭阳公主毕竟也是在君权、父权社会下长大的人,直觉还是认为,篡改圣旨,是大逆不道的事。
贾琏拿起昭阳公主的手:“我们这不叫篡改,而是拨乱反正。
太上皇老了,糊涂了,难免做错事。
我们不能看着他任性妄为,遗祸国家。
青染莫非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父皇不但让你统领禁军,还让你担任总理大臣,便是将维护江山社稷的重任,交到了你的肩膀上。
若是你没有自己的主见,一味顺从长辈,那么你就不配得到父皇的信任,也辜负了他的重托。
你想想,先不说太后是你最亲的人,就说太后这么多年来,对朝廷,对江山社稷有功而无过。
平白剥夺她的后位,还让其殉葬,合乎天理人性乎?
假若我们真的让这件事发生了,白家会怎么想?
一旦白家因此反叛,致使国家动荡,损害朝廷实力,岂不是你我之过?
所以,这件事我们必须这么做。
非为私心,而是这么做,才是对的。”
“这道遗旨我就转交给你了。
你找个机会,控制住那个冯程,威逼也好,利诱也罢,让他重新誊写一份,然后替我转交给父皇吧。
我相信青染的能力,一定可以保护好你的皇祖母。”
昭阳公主木然的拿起遗旨,忽然重重的点头。
她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贾琏都将利害给她阐明了,她自然懂得该怎么做。
而且她也想通了。
这件事即便最后被宁康帝知道了,宁康帝看在她是为了保护太后的份上,应该也不会动真怒。
将遗旨折好放进袖中,昭阳公主绕过案几,走到贾琏身边,依偎进他的怀里。
贾琏看她神色恹恹,笑问道:“怎么了?”
昭阳公主叹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人这一辈子,真的好没意思。”
“嗯?”
贾琏勾起昭阳公主的下巴,疑惑的看着她。
昭阳公主就有点不好意思,撇开头。
“我不是说我,是替我皇祖母不值。
你说,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上天对她那么不公?”
对于昭阳公主的感慨,贾琏竟无言以对。
十多岁当皇后,二十多岁当太后,成为人间第一尊贵的女人。
这要是还叫上天不公,那叫天下的其他女人情何以堪。
昭阳公主显然不知道贾琏并不能和她共情,她卧在贾琏怀里,仍旧继续叹息。
“二郎你可能不知道,我皇祖母年轻的时候,可美可美了。
而且,即便到今天,她其实也才三十四岁,人生还连一半都没有走完。”
“三十四?”
贾琏下意识的疑惑出声。
虽然他知道太后很年轻,但是具体的年岁,他还真不知道。
昭阳公主仰头看了贾琏一眼,看出他的惊讶,她幽幽解释:
“我皇祖母是我母妃的亲姑姑,但她其实比我母妃还要小四岁。
在我七岁那年,我母妃就病逝了。
从那之后,我就被我皇祖母接到了坤宁宫抚养,后来她当了太后,我们又搬到了未央宫。
也正是因为皇祖母对我的特殊关爱,我才会从一个没娘的孩子,变成皇室最受宠爱的公主,无忧无虑的长大。”
贾琏怜惜的揉了揉昭阳公主的脑袋。
昭阳公主便在贾琏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忽然愤恨起来。
“原本我以为,我皇祖母嫁给皇爷爷,虽然委屈,但至少皇爷爷是很疼爱她的。
没想到,都是假的。
王兄你说,皇爷爷他为什么那么自私无情?
我皇祖母还那么年轻,他是怎么狠得下心,要求我皇祖母殉葬的!”
贾琏叹息一声。
别说皇帝了,从古至今的掌权者,不像人的太多了。
相比较而言,太上皇已经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认识,所以当初他越接触宁康帝,就越发觉得这个皇帝十分难得。
所以才会那般维护他。
否则真当他是那么容易拥有忠心的吗?
昭阳公主自顾说,不见贾琏有所回应,她就抬头去看贾琏的神色。
见贾琏也是颇有唏?,她忽然想到什么,坐起身看着贾琏,认真的询问:
“王兄你说,难道坐上了那个位置的人,最终都会变成我皇爷爷那样吗?
是不是,以后陵儿也会变成那样?”
贾琏闻言,害怕昭阳公主钻牛角尖,连忙安抚:“你放心,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太子天性自然纯真,心地善良,肯定是不会这样的。”
昭阳公主点点头,对于自家倒霉弟弟这一点,倒也还算放心。
但她真正想问的却不是这个。
“那二郎呢?
我是说如果,如果将来有一天,二郎也坐上那个位置,会不会也会变?”
贾琏一愣,直视着昭阳公主的眼睛。
大脑在这一刻飞速的旋转。
昭阳公主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可不想与她之间,像和其他人那样依靠别的东西来维护关系。
与昭阳公主之间,彼此一贯都是坦诚以对,以真诚换真诚的。
所以贾琏笑道:“青染可是在试探我,莫非怀疑我有异志?”
昭阳公主也笑:“我都说了是如果。
我印象中的二郎可不是谨小慎微的人,在我面前,难道连假设都不敢?
你说嘛,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你的气的。”
贾琏接了怀中人儿的腰肢,目光深邃起来,半晌道:“未来如何,谁也不能预知。
我只能告诉青染,不论将来我变成了什么模样,我也绝对做不出伤害青染的事情。
倘若天不假年,我要走在你们前面。
我也只会向上天祈祷,你们能够活的更久,活的更好更开心。
除此,别无所求。”
贾琏说话是看着旁处说的,但是昭阳公主却是看着他的。
听到贾琏这般简单,却又无比纯粹的表达,昭阳公主只觉得心又一次醉了。
她痴痴的望着贾琏。
直到贾琏回头看她。
她才猛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掩饰的笑道:“前面听着还挺感动的,后面突然就变成了‘你们’。
二郎真是个木头,连情话都说不好,这么容易就说漏嘴了。
没趣。”
贾琏也笑:“也是知道我的青染对我纵容,所以我在她面前才不会遮遮掩掩。
换做别人,我自然也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哼,说的好听,还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昭阳公主娇嗔着在贾琏腰间掐了一下,忽然笑道:“二郎看起来一点也不急着回去,还在这里和我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