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谢凌依深有感触地点点头,“不管哪里都会有这样的‘孩子王’呢!”
苏琴苦笑着摊手:“根本不消细说,他们在欺负我小妹,把她刚买的糖都拿走了。我一看妹妹哭了,哪里还忍得住,上去就要跟他们打架。可他们大多都比我大,人数又多,我上去一扑就会被他们推倒在地上。他们就这么围住一个圈儿,一边看着我徒劳无功地挣扎,一边哈哈大笑。唉……那会儿我还真够不中用的,要是换到现在,我让他们一只手也能一个个全给他们打趴下!”
“然后呢然后呢?”谢凌依猜测着,“是不是夜深过来打抱不平,结果一块儿被打趴下了?于是你们就成了难兄难弟?”
“嘿嘿……”苏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打抱不平’倒是不假,不过他可没那么糗。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那一幕,我被一堆混混围着挨揍的时候,那家伙从路那头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也不视而不见,也不义愤填膺地喊声‘住手’,就只是斜睨着我们,像是在看路边的一堆垃圾。然后他说——”
苏琴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高傲的语调:
“‘所以我一直在想,像你们这些除了浪费空气和粮食之外就一无是处的渣滓们,究竟为什么还能如此恬不知耻地活在世上?还不快回去跪在你们家的粪堆前恭恭敬敬磕几个响头,发自内心地为那些被你们吸收掉的可怜养分道歉!’”
谢凌依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爆笑声。一个刚好经过她身边的同事被吓得身体一抽,满托盘的食物全都倒在了自己脚上。
“他这么说?他真的这么说?”谢凌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无视了旁边同事杀人般的眼神,兴奋地敲着桌子,“好中二啊!好羞耻啊!为啥你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啊哈哈哈哈……”
“对吧……”苏琴也笑了起来,“现在听上去是很‘那个’,可是对于那会儿的我们来说,夜深他毫无疑问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典范。怎么说呢,就是很‘酷’的那种。我当时还有样学样地模仿他的说话方式,毕竟那个年龄的小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凭借自己的脑袋说出这番话来吧?”
“然后呢?他没有挨揍吗?”
“并没有,因为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苏琴耸了耸肩,“我们,还有那帮小混混,大家都呆住了。一半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对一群人挑衅,一半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那会儿夜深很孤僻,也不会主动去找别人的茬,所以在那之前,他跟这帮孩子应该是没什么交集,也没起过冲突。他就只是这样说了,说完之后也没离开,就只是站在那里一脸淡漠地用手上拿着的书本扇着风。直到有个壮实点的家伙问他:‘小子,你说什么’?”
“他怎么说?”
苏琴又清了清嗓子:
“‘哼,我想以你那可怜的脑容量也问不出什么出乎我意料的问题。恐怕连草履虫都比你的大脑更有价值些。你为什么不赶紧钻回你那可怜老妈的肚皮里去,免得她再天天因为你的愚蠢而以泪洗面呢?’”
谢凌依仰面朝上张大嘴巴,笑得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你知道吗……”苏琴陪着她一起笑,“那会儿我虽然也没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我想如果我也能对着这帮家伙说出这样一番话,哪怕接下来一个星期天天挨揍也值了!”
“呼……呼……哎哟……”谢凌依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她擦掉眼角的泪水,“然……然后呢?这回他一定挨揍了吧?”
“你平时总是看他不爽吗?为啥一定想听他挨揍的情节啊?”苏琴摇了摇头,“很遗憾,他没有。那个壮实孩子估计也跟我一样没听懂,但他至少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话。所以他走上前去,看样子是打算给夜深一点颜色看看,然后……他被抽了一书脊。”
“谁?”谢凌依一愣,“夜深?”
“不,是那个小子。”苏琴说,“我们谁都没想到,那小子刚刚靠近夜深,还没来得及放狠话,夜深就拿着手里的书本,‘啪’,扇了那家伙一耳光。他说:‘哦,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就是打算过来讨打的吗?’”
谢凌依眨了眨眼睛——这情节怎么有点儿不按套路走了?
“那小子也跟你现在的表情一样,一脸的不可置信。”苏琴继续说道,“他回过头来,刚说了一个‘你’字,夜深反手‘啪’的一下,又是一书脊抽上去。这回说的是:‘还手啊废物,至少向我证明一下你那身肥肉的价值啊,还是说你这副皮囊下面充的全是从肠道里排出来的废气呢?’”
谢凌依除了眨眼之外已经不会进行别的动作了。
“那小子气疯了,哇呀呀乱叫一通就伸手打算抓住夜深,可夜深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轻轻巧巧拧到背后,然后一脚就把他踹到路旁的水沟里去了。”
“等、等下!”谢凌依终于忍不住叫停了,“你说的是夜深?嗯?你确定?这啥啊?这种英雄谭一样的故事……是夜深?”
“是哦。”苏琴笑得眯起了眼睛,“不敢相信是吧?但你别忘了,夜深好歹有个警察老爹,有个从小就跟着父亲训练的大哥,而且他自己那时也很向往当警察。虽说他拳脚功夫根本比不上老大,但总归还是有点儿。像那种一无是处的小朋友,他对付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诶……是这样……”谢凌依喃喃着。
“其实啊,夜深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人对付那么多人,只不过他一手就把最壮实的孩子给制服了,剩下的那些登时就泄了胆子。”苏琴啧啧叹息,“本来就只是一帮欺软怕硬的家伙,这会儿当然都怂掉了。夜深也不管水沟里扑腾的那家伙,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到‘孩子王’面前,说:‘那小子好歹还有跟我动手的胆气,你又算什么?你那芝麻米粒大点儿的小胆儿已经喂狗了么?废物当到你这个程度也算是独一份了!’”
“然后呢?”谢凌依津津有味地听着。
“然后,那个孩子王气得浑身发颤。他好像是对夜深的家庭有些了解的,他说:‘别以为你老爸是警察你就牛气!’于是夜深‘啪’抽了一巴掌。”
“又来这招?”
“屡试不爽。”苏琴晃着脑袋,“夜深说:‘哦,对哦,我老爹是警察,那又怎样,你咬我啰?’说完,‘啪’又是一巴掌。又说:‘我就是牛气,有意见哦?’‘啪’还是一巴掌。‘不服气,你也打回来啊!’‘啪’再加一巴掌。”
“我有点儿理解你的感受了。”谢凌依开心地拍着手,“听着就好爽快!”
“对吧!”苏琴也说得畅快,“这几巴掌下去,把那个孩子王抽得晕晕乎乎,夜深脚下一勾,他就四仰八叉了。毕竟还都只是八九岁的孩子,居然被夜深给打哭了。一群人灰溜溜地逃走了,剩下沟里那个还是夜深探根木棍下去给拽上来的。”
“难怪你们关系这么好,他这算是救了你一次吧?而且还是用这么解气的方式!”谢凌依满脸憧憬,“真好啊,听得我都有点儿后悔没早点认识他了。”
“嗯。”苏琴点点头,“那次之后,我妹妹就很想跟他一起玩,老是跑去找他,我当然也会跟过去。夜深一开始不搭理我们,到后来慢慢熟络了,也就变成好朋友了。我们乡下孩子不是很多,一个年级就两个班,而且升级也不会重新分班。所以我们整个小学都混在一起,初中也是一起去了镇上。我跟老大和永咭也是通过他熟悉起来的,我这种除了体力一无是处的半吊子能当上警察,还是多亏了老大提携。怎么样?看你好像听得入迷了?”
“嗯。”谢凌依老实地承认,“我还真没想过,夜深会有这样一面。”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苏琴笑着说,“看他现在的样子,你绝对想不到他高中曾经被人叫作‘夜二少’。那会儿他离开乡下到程都三中来上学,还跟小时候一样‘酷’得要命,一学期之内因为打架被叫了十几次家长,也就他能干出来这事儿。如果不是他那稳上重点的成绩,早就给开除了。夜叔叔不管他,阿姨只好让老大去学校见老师,老大那会儿刚刚参加工作,天天对着老师点头哈腰的,也真够可怜。不过夜深的风头确实是盛得很,成绩又好,又会点儿‘功夫’,多才多艺,性格又外向,特招女孩子喜欢。哇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不信?”
“唔……”谢凌依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我信,你没必要骗我。问题是我想象不出来,夜深现在这个样子可跟你说的‘那个人’完全搭不上边儿。”
苏琴沉默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他已经将自己的思想‘表面化’了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