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回想了一下,带着口罩的姑且不论,但能看清面容的,的确全是男性。
“女人往往更为敏感纤细些……多数根本受不了这样的实验场。”舒琳继续说道,“也曾有过女人觉得自己意志力足够坚定,或者是可以为了研究而献身,于是主动要求加入这里……但她们往往待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落荒而逃。能逃掉还算是好的……我曾认识一个很硬派很理性的姐姐,在我的记忆里她也是留在这里时间最长的一位……你不知道,在她来到这里前后,简直是判若两人……你读过《哈利-波特》吧?还记得那里面对阿兹卡班的描写吗?去了那儿的人们会慢慢地丧失理智,虚弱而憔悴,被摄魂怪吸走他们所有快乐的感情,最后就会变成行尸走肉……”
“……那就是她的结局吗?”夜深的声音变低了。
舒琳有些悲伤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的结局。一开始她还能跟我抱怨这里的人和事,可后来一天天过去,每一次见到她,都感觉像是在探望吸毒者,偶尔她会对着墙壁喃喃自语,那种状况让你真的感觉应该送她去精神病院。有一次我带着她去地面上晒了会儿太阳,她对我说这真是最幸福的事情。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笑……不,应该说,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吧。再后来她就不见了,也许悄悄离开了‘雨色深红’,不想再跟这里的任何人扯上关系……也许,就是发疯之后被‘处理’掉了吧……”
想到那样的场景,夜深心里微微有些难受。他想不到是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硬派的女性觉得晒晒太阳就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
“你没跟这里的人打听过吗?”
“跟他们是问不出东西的。”舒琳露出厌恶的表情,“留在这里的都是疯子,真正的疯子!如果‘蓄水池’由我来掌管,这帮人有一半儿——不,全部都该被活埋,浇成水泥桩子打进地基里!可陆天鸣那个混蛋就愿意留着他们,只因为如果研究出什么,他就能往上头多报一件功劳!至于人命?他才不会关心!”
“疯子啊……”夜深微微点头,“那位德梅斯教授也是吗?看他好像还挺正常的样子……不,也没多正常,但应该算不上是疯子吧?”
这一次,乐正唯先于舒琳开口了:“非要说的话,让-德梅斯教授应该算是疯子里少有的正常人吧。或者应该说,他比正常人稍微疯一点,却又比疯子们亲切得多。也正因为如此,跟正常人或者跟疯子们,他都能交流得来。他可以算是这一层的领导者,而且在组织里拥有十分超凡的地位,即便是‘蓄水池’的总部长也得让他三分。如果有事一定要在这一层办的话,比起其他人,我更愿意找他帮忙。”
“嗯……这么说来……他说那个……晚上……”夜深瞟了乐正唯一眼,欲言又止。
乐正唯还没有表示,倒是舒琳先生气了:“我说,你那什么眼神?你总不会真以为我们家乐正姐姐要去陪那个死变态吧?!把你那些龌龊的思想给我收收!下次再敢怀疑乐正姐,我就折断你第三条腿听到没有?!”
“别乱说!”乐正唯脸色微红,接着她对夜深解释道,“德梅斯教授虽然嘴上有些过分,实际却从没有逾礼的举动。听说多年前他妻子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亲近过别的女人。每一次我们见面他都要这么调笑一番,只要无视他就好了……当然,如果他能正经一点的话我也会更舒服些。”
原来如此。那老东西轻浮的态度倒让夜深信以为真了。其实人家怎么样干他什么事?乐正唯又不是他老婆,爱跟谁有什么那也是人家的自由。就是看着这么一个美人真的去服侍一个糟老头子让人有些心里难受……这也是大多数男人的通病吧。
“不过算不上淫棍也得说是个贱老头吧……”舒琳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拿下魏克莱奖的……”
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夜深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宕机现象。
“……等会儿!等会儿!什么?”夜深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是不是我听错了?你刚才说那个老——德梅斯教授获得过魏克莱奖?是‘柳叶刀杂志’的那个魏克莱奖?”
“你没听错哦。”舒琳一脸惬意地按下电梯按钮,“大概是七八年前的?我也记不清楚啦……不过这倒是我们西南总部的一大谈资哦。自己的同事里有个得了那种学术奖项的,怎么着也得允许我们骄傲一下吧?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查一下哦!”
但夜深根本不需要查,他知道这是真的。现在他明白为什么一开始乐正唯在那道金属门前提到“让-德梅斯”这个名字时,他会觉得在哪儿听过了。作为医学界权威刊物中魏克莱奖的得主,他记得清清楚楚。并不是因为他对此有多关注,而是曾在小说中使用过这个素材。
可怎么会呢……英吉利柳叶刀杂志的魏克莱奖……那样一个形貌猥琐言语下流的老头?虽说确有句话是“天才与疯子仅有一线之隔”,但当活生生的例子展现在眼前的时候,让人立刻就去接受还是有些难度。
直到电梯开门,他还在喃喃自语着意味不明的话,也不看看这是哪一层就走了出去。乐正唯和舒琳对视一眼——这根本不是他们原本要去的楼层,电梯之所以停下是因为外面有人要上来。
“喂!我说你这家伙!”
两人连忙跟在他背后追出电梯。舒琳有些气急败坏地叫喊着,但夜深连理都不理,只是自顾自朝前走着,简直像是在神游物外。
“他是怎么了?”舒琳一脸茫然,“不就是个医学奖吗,至于那么惊讶吗?话说……我觉得比起这件事来,任何一个有正常思维的人都该觉得有关‘灵’的问题更值得惊讶才对。可这货当时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这会儿却因为这种小事——真该让德梅斯那老东西打开他脑壳看看是什么构造!”
乐正唯却若有所悟:“我倒有点儿能理解……琳琳,打个比方,如果某一天我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是我帮你买彩票中了五百元,第二件是神明任命你做银河大元帅,统管所有星球。你觉得哪个更值得在意些?”
“嗯?嗯……”舒琳皱着眉头思考起来,“那当然是第二——不,果然还是第一个吧。”
“为什么?”
“因为第一个听起来比较正常嘛。”舒琳摊摊手,“第二个重要程度当然高于第一个,但这么大的事儿压下来,反而有点儿没实感呢,像是在哄小孩儿一样……如果不是乐正姐姐你,换作别人告诉我,我就直接上脚踹他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吧。”乐正唯微微一笑,娇美动人。
舒琳挠挠后脑的头发,似乎还没想通。乐正唯却已经动起脚步:“快走吧……他要到‘那边’去了。”
两人轻巧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