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正当仪式进行到高潮,天地骤然安静。
连风都停了。
所有人脑海中同时响起一段旋律??不是箫声,不是钟鸣,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音律,仿佛来自时间之初,又似归于万物终结。
紧接着,一道声音在每个人心底响起:
> “谢谢你们,没有忘记。”
>
> “谢谢你们,让我还能回来。”
>
> “但我不能久留。真正的长生,不是一个人不死,而是千万人共活。”
>
> “所以,请让我最后一次,为你们做一件事。”
话音落下,天地变色。
九霄之上,乌云裂开,露出一片从未见过的星空。
星辰排列成巨大的图案??那是一本书的形状,书页翻动,每一页都闪烁着不同的修炼法门、阵法图解、丹方秘术……甚至包括早已失传的妖族古语与梦修真诀。
这是他留在天地规则中的最后一份馈赠??
一部无需文字记载、直接烙印于大道本身的《万灵共典》。
从此以后,任何人只要诚心求道,静心感悟,便能在梦中、在风中、在雨中、在心跳中,听见属于自己的那一段真言。
计清瑶含笑离世。
她在临终前写下最后一句话:
> “道已归民,神可退矣。”
?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葬天渊时,那道身影已变得极其稀薄,如同朝露将逝。
他最后看了一眼赤金小草,轻声道:“替我活着。”
然后,他转身,走向深渊尽头,一步一消散。
就在他即将彻底消失之际,远处山岗上,一个放牛娃正赶着牛群经过。他不懂修行,也不知传说,只是觉得昨夜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叔叔教他用树枝画符,说只要心里想着“让大家都好起来”,就能引来一点光。
此刻,他无意间抬头,看见那道即将消散的身影。
他举起手中竹枝,笑着挥了挥手:“叔叔再见!”
那一瞬间,即将湮灭的意识微微一顿。
仿佛有一股暖流穿过胸膛,不是力量,不是荣耀,而是一种最朴素的确认??
他被看见了。
哪怕只是一个孩子。
哪怕只是一次偶然。
于是,在彻底归于虚无之前,他笑了。
笑得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普通人。
身影散尽,风起,草动。
赤金小草轻轻摇曳,花瓣上的“柏青生”三字缓缓淡化,最终融入茎叶,成为其生命的一部分。
从此,世间再无“柏青”。
没有名字,没有雕像,没有祭祀。
只有那条通往长生的路,越走越宽,越走越亮。
许多年后,一位史学家在整理古籍时,发现一本无名手札,末页写着这样一句话:
> “所谓英雄,并非永不倒下之人,而是明知会消失,仍愿意站出去的那一瞬。”
>
> “那一瞬,便是永恒。”
他合上书,望向窗外。
春日正好,孩童奔跑于田野,笑声飞扬。
有人在练剑,有人在诵经,有老人教孙儿画符,有少女对着溪水练习御风术。
一切都那么自然。
仿佛修行本就该如此。
仿佛光明一直都在。
他轻声说:“原来,他已经做到了。”
然而,就在这句话落下的同一时刻,长生原深处的地脉忽然轻轻一震。
不是灾难,不是异象,而是一种极为温和的波动,如同大地在呼吸。
那震动沿着灵脉网络悄然扩散,途经每一座城镇、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山峰,最终汇聚于葬天渊底。
断命碑前,赤金小草的最后一片叶子悄然脱落,缓缓飘落于泥土之上。
但在落地之前,那片叶子化作点点金光,重新渗入大地。
整株草并未枯萎,反而在下一瞬抽出新芽,嫩绿中透着赤金,叶片边缘隐隐浮现细密符文,如同新生的文字正在书写。
没有人注意到,那些符文并非任何已知语言,而是某种更原始的“意念符号”??它们不属于过去,而是指向未来。
数日后,一名采药童子误入深渊,在碑后石缝中发现了一粒种子。
它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裂纹,可当你凝视其中,仿佛能看到星河流转、万物生长。
他不知其名,随手放入竹篓带回村落。
当晚,全村人同做一梦:
漫天星光坠落,化作无数细小光点,落入田间、井中、灶台、枕畔。
每个光点落地之处,便有一株微不可察的嫩芽破土而出,形态各异,却皆带着一丝熟悉的赤金色泽。
老村长醒来,望着院中初升的朝阳,喃喃道:“又要开始了么?”
没有人回答。
但那天清晨,所有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一个清晰的尾音??
“生”。
一字如种,落入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