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海边,渔夫放下网罟,望向海平面初升的太阳;
南疆密林,古藤开花,花瓣飘向北方;
东海海底,褪色蛟龙游过沉船遗迹,仰首低吟;
就连极西冥狱裂隙,也有残魂点燃魂火,组成一个巨大的“敬”字。
这是无声的祭奠。
也是集体的觉醒。
而在那遥远的虚渊尽头,那点不肯消散的微光,终于轻轻晃动了一下,如同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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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流转,十年如一日。
启明城发展为万邦来朝的修行圣地。万象阁收录法诀逾十万卷,全部公开;聆音盟培养出三千乐修,遍布天下守护梦境;巡夜军扩编为“守界司”,职责不再是剿杀,而是引导新生的“感应者”掌握能力,防止力量失控伤及无辜。
人们渐渐发现,随着修行普及,梦瘴反而减少了。
不是因为永夜退去,而是因为人心不再脆弱。
恐惧少了,执念淡了,情绪潮汐变得平稳,噬魂者无处可依,自然难以渗透。
某日,计清瑶在整理古籍时,偶然翻开一本无名残卷,其中一页赫然写着:
> “执契者非一人,乃众生意志所聚。
> 当千万人共持一念,即为新神降世。”
她怔住良久,随即召集群臣,提议设立“同心祭”??每年春分,全民闭目冥想一刻钟,共同回忆那位无名英雄的事迹,以此强化信念网络,抵御潜在威胁。
首年举行时,天空突现异象。
乌云自动分开,形成一条笔直光路,自启明城直达葬天渊。
沿途百姓纷纷跪拜,泪流满面。
而在那光路尽头,断命碑旁,那株赤金小草已长至半尺高,茎干如金丝编织,叶片边缘泛着微弱雷光。每当有人提及“柏青”二字,它便会轻轻摇曳,仿佛在倾听。
这一年冬天,蒙婉君病倒了。
年岁虽未至衰老,但她寿元消耗过巨,神魂疲惫不堪。临睡前,她最后一次登上醒梦塔,欲奏完《终焉调》??那是她耗尽心血创作的曲子,据说是唯一能触及虚渊残念的旋律。
可当她吹响第一个音符时,箫身突然发烫,玉质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紧接着,整支九幽箫轰然炸裂,化作漫天晶屑,在空中凝成三个字:
**不必等**
她愣住,泪水无声滑落。
“原来……你一直都在听。”
第二日清晨,侍女发现她安详离世,唇角含笑。遗体火化时,灰烬中未见骨殖,唯有一颗透明晶体留存,内部似有箫影流转,被后人尊为“聆心魄”,供奉于聆音盟圣殿。
同一天,葬天渊底,赤金小草开出第一朵花。
花瓣九片,层层叠叠,中心蕊丝缠绕成一枚微型铜铃形状。
风过时,铃不动,却发出极轻一声“叮”。
像是回应,又像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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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之后。
启明城更名为“长生原”,成为新纪元的象征。这里不再有城池界限,大地平坦开阔,灵气浓郁如雾。孩童五岁启蒙,人人皆可修行,寿命普遍突破两百载。妖族与人类通婚渐多,后代往往兼具双方特质,被称为“灵裔”,天生亲近自然,感知敏锐。
然而,和平之下仍有暗流。
一些极端派提出“去执契化”,认为过去对那位无名英雄的崇拜实为精神枷锁,主张彻底抹除相关传说,建立完全理性的新秩序。他们毁碑掘塔,焚烧古籍,甚至试图铲除那株被视为圣物的赤金小草。
但每当有人靠近断命碑,必遭天象反噬。
雷火自云中降,风沙化刃,守界司多次介入仍无法阻止。最终民间传言:那草乃“心誓所化”,凡怀恶意者近之,必遭意志反噬。
于是无人再敢动手。
又五十年,一名少年游历至此,见小草孤零生长于绝地,心生怜惜,每日采露浇灌,与其说话解闷。某夜暴雨倾盆,他冒雨前来,只为用身体遮挡狂风。就在他昏睡于碑旁时,梦见一名男子坐在身边,轻声道:“谢谢你替我看着它。”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竟能听懂草叶摇曳之声。
那声音说:**我还活着**。
他奔走相告,却被斥为妄言。
直到三个月后,他以凡人之躯引动天地共鸣,竟凭空凝结出一把赤金长戟虚影,一击劈开山崖,救下被困矿工。
世人震惊。
万象阁考证称:此乃“执契返祖现象”??当信念纯粹到极致,祖妖之心残留在天地间的意志便会择主而附,诞生新一代守护者。
自此,“柏青”之名虽仍不可言说,但关于他的故事以另一种方式流传开来:
牧童口中唱的是“无名者斩铃”;
戏台上演的是“孤勇人破夜”;
学堂教授的是“昔有贤者启众途”。
而在每一个清明雨夜,总有人看见,长生原最高处,一道模糊身影独立风中,手握断戟,遥望星河。
他不说话。
也不消失。
只是站着,像一座不会倒塌的碑。
某年中秋,盲眼少女的第十代传人,在整理《回响集》时,发现最后一页自动浮现新字:
> “我不是神,也不是仙。
> 我只是一个选择了燃烧的人。
> 若你今日得见光明,请记住??
> 所有的路,都是由不肯低头的脚步走出来的。
> 而我,只是恰好,
> 没有停下。”
风吹过,纸页翻动,那行字渐渐淡化,最终归于空白。
一如他的名字。
一如他的身形。
但那条通往长生的路,
至今仍在人间延伸。